“无妨,我亲自带你去。”高督公只是含笑俯首。“为君效力,你都不敢惜身,我一个北衙的督公,难道就敢惜身?”
“张三哥,韩白绶问你要不要着甲?”等待期间,周行范前来汇报,却是面色发白,俨然是真的害怕会出事。
“着个鬼的甲!中丞难道是对头吗?”张行无语至极。“你问问老韩,怎么不带伏龙印?”
小周醒悟,狼狈折回。
而高督公只是含笑不语。
然而,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这一遭的,张行便是有一万个想骂娘,也只能在片刻后带着秦宝和其他几个伏龙卫,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去了。
临近中午,紫微宫端门内,大内之外,南衙议事堂小院门前,并无他人,只有位阶实权皆已经到当朝极品的张含张相公一个人一身紫袍,却又束手而立,低头不语,宛如一个被惩罚的官仆一般。
这位紫袍官仆身前的小院大门上,赫然贴着一封去了封皮的简单奏折文书,宛如另一个世界里的如来佛祖揭帖一般镇的他寸步不能前行。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南衙主干道上,数不清的东都官吏来来往往,却又忍不住频频侧目。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怎么收场?
就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张行和高江抵达了此地。
“张相公。”高督公果然是为了圣意而不惜身的,直接上前去含笑招呼。“咱家是内侍省的高江,奉命去西苑找伏龙卫去了,如今已经带来,十个人不多不少,咱们一起进去?”
张含立即抬头,双目灼灼,旋即闪灭,并微微低头,惊得跟在高江身后的张行差点一哆嗦他如何不晓得,别看他昨日跟白有思言之凿凿的,什么又一个张尚书,此时看来,此人明显比张文达更年轻,更急切,更肆无忌惮。
其实想想也是,张文达那是分阶段来的,许多年前卖过一次,老实了许多,然后通畅到了尚书位置,只是为了入南衙这临门一脚,方才再动,所以表面上还是很体面的。
至于这位……
实际上,莫张行,便是高江,在迎上张含那一闪而过的灼烈目光后也明显怔了一怔,方才继续来笑。
“圣意如此,为人臣者,不敢不遵命行事。”张含收敛颜色,认真回复,甚至朝高江和张行各自微微行了一礼。“只是要让牵累两位了。”
“无妨,无妨。”高江回头四面去看,笑意不停。“今日巧了,还真没有怕事的……走走走……张副常检打个头阵吧。”
张行怔了怔,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人往里走。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辈子第一次进南衙最核心的议事堂,居然是以这种方式。
心思驳杂之际,来到小院门前,内中两名金吾卫投来了复杂目光,然后又齐齐去看院门上的奏章,而张行随着这些人的目光往奏疏上一落,心中复又微动,居然直接止步,转身到门前,在身后几人的异样目光中将曹皇叔的奏疏给揭了下来,塞入怀中。
时机微妙,地点也微妙,张行没有解释,后面的人也没有问,再后面的大道上人来人往,一时有些波澜,却不耽误张行闷头往前走,直接走入小院正中,方才回头。
“张相公。”张行恳切来问。“是要我们公房前站岗,还是要我们寸步不离?”
“初来乍到,下午再开公房,我现在要进去,容我当面给曹公与诸公赔罪。”张含思索片刻,立即面无表情,给出答复,却是指向了正前方一个小堂,不出意外,那里应该就是南衙诸公进行讨论合议的所在了。“至于你们如何护卫,我委实不清楚。”
张行点点头,复又扶刀去看高江:“高督公,旨意是您传的……圣人让我们来护卫,自然没问题,但议事堂重地,到底许进还是不许进?我们是守在门前,还是跟进去?”
高督公同样思索片刻,立即给出答案:“跟进去。”
这就无话可了,张行转身走上前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迎接张行的,是七位或坐或立,神色迥异的相公首相苏巍,皇叔曹林,尚书左丞张世昭,英国公白横秋,上柱国司马长缨,吏部天官牛宏,尚书右丞虞常基,几乎人人一怔,然后齐齐来看。
几人中,张行只认得三四张脸,却不耽误他将头微微一低,扶刀进门,然后迅速转身来到最内侧桌子旁白横秋身后,扶刀昂然肃立。
“张行!”一直到此时,曹林方才反应过来,却是勃然大怒,掷杯于地。“南衙议事堂重地,非宰执不得入内,自东都建成以后便是如此!谁给你的胆子进这里的?”
便是白横秋也面色阴冷的回头来看身后的小子。
对此,张行只是一声不吭,此地轮不到他话,而且他不信以曹林和白横秋的修为听不到“看不到”门外发生的事情与对话。
遑论圣人的旨意了。
果然,下一刻,高督公与张含步入了议事堂,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下官报国心切,行事粗疏,惹怒了诸位相公,特来赔罪。”张含一进门便拱手低头。“但国事在前,君恩如山,还请诸位相公不要因私废公,坏了国家大事……白相公,日后咱们一定得精诚合作才行。”
刚刚还回头看张行的白横秋此时捻着胡子,愣了许久,只能茫然点头:“好,好。”
看的张行差点想笑出来。
而既得了白横秋言语,张含复又去看曹林:“曹公,您是国族根本,何必为我动气?”
曹林无奈,只能奋力呵斥:“你个小人,难道没有看到我贴在门上的奏疏吗?如何还敢进来?”
张含沉默片刻,只是拱手:“恕下官迟钝,并未看到有奏疏贴在门上。”
曹林一怔,怒极而笑,反过来去看束手而立的高督公:“高江,你跟他一起进来,可见到我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