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转道后,张三郎就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只是将波澜压制在了心中,却又提高了速度。
第二次进入山中后,干脆什么都不想,只是顺着山中道路努力前行罢了。
这一趟突如其来的旅行,从夜间一直延续到了上午,黄骠马已经吃力,而此时,连山间雾气都早已经散开。
而张行也在拐过一片山坳后,忽然驻马。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那是一片没有任何动静,一片死寂的破败村庄。
尽管到处都已经是荒草,但张三郎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山村,这是他第一次踏入文明社会的地方,是他夜里听到鸟叫惊醒后杀了人的地方,也是是都蒙死掉的那个地方,是个寡妇多到一个人随便娶两个,甚至更多都可以的地方。
张行打马而行,缓缓从山村中走过,尽管到处都是杂草藤蔓,但他依然找到了那个埋下了韩、王两名溃兵的空地,找到了曾经住过也曾经杀过人的土屋,上面甚至还有自己修补过的痕迹。
走过了整个山村,空无一人。
有几具尸首,但已经被虫蚁啃得只剩骨头,而骨头上也没有外伤,这说明不了什么。
唯一可以纳入逻辑的,只有遍布整个村落各处的杂草和藤蔓,以及村后山坳里依稀可见的庄稼,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是今年春耕后,忽然选择逃离或者放弃的这个村庄。
这几乎必然与第三次东征有关系。
张行有一点点情绪想表达,却不知道如何来表达。
他翻身下马,持弯刀砍起了那片庄稼地外围的杂草,这种活对已经是奇经高手而且真气储备充足的他来说并不废任何力气……下午时分他就已经将那片不大的庄稼地外围给清理掉,然后尝试去清理这个被遗弃的村庄本身。
一直干到晚间,天彻底黑了,才点起了篝火。
第二日中午,清理了中间一整条路后,张行放弃了这个无用功,然后甚至都不用看罗盘,就直接上马往来路折返而去。
并不算是出乎意料,数日后,尚未折返回登州大营,他便在路上先听到了一系列消息。
东夷人交还了司马长缨的头颅,并顺势请降如故。
这一次,圣人主动答应,以此声称此战已胜,并要求东夷国主王氏进一步随南路军折返……东夷使者诺诺而归,不置可否……很多人都猜测,东夷不可能放掉这股大军,只有吃掉南路军,东夷人才能睡得安稳,而且他们现在是有这个实力和战略空间的。
接着,落龙滩东面诸将也渐渐有了消息,除薛常雄与河北方面军成功汇集,然后直接乘船离开往河间而去,算是全师而归,此番出击的中路八军皆损失惨重,很多将领都只带亲兵私将狼狈逃回。
其中,于叔文折返回来,尚未进入登州大营,便被来战儿、牛督公、金吾卫、伏龙卫团团围住,然后以临阵不救,致使司马相公战死为名,当场处死。
跟他一起回来的赵光等人却得到了赦免,甚至待遇、任命如故。
但不知道为什么,圣人还是没有撤军的意思。
就在这种情况下,一脸和气的张副常检回到了登州大营。
很多人诧异一时,但张副常检言之凿凿……大军一日没有解散,东征事宜一日没有结束,他都应该跟大家继续同甘共苦,断没有扔下兄弟们独自去河北享福的理由……一定要善始善终才行。
这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与感激。
有趣的是,送张行离开的白有思并没有单独来问。
在登州大营大概盘桓两三日,有些东西果然来了——圣人忽然召见所有正五品以上诸大臣,当堂要求大营内所有宫人、士卒就地转南,顺沽水南下,转琅琊,往江都巡视。
此言一出,很多文武大臣大惊失色,纷纷进谏。
这其中,分量最重的一位,也是实际上的反对派为首者,赫然是江都留守来战儿来公。
据说,来战儿本身的谏言非常妥当,他明确指出,眼下民力疲惫,而且因为三征东夷,到处都是盗匪,圣驾去江都,很容易使局势不可收拾,所以他请求圣人回东都,自己豁出命来,也要领兵扫荡干净所有的盗匪,然后如果圣人到时候还有兴致,再去江都也不迟。
这份谏言,基本上是把能说的话都说了,而且整个登州大营里,除了圣人只有两位相公算是比来公地位稍高,再加上来战儿本人正是之前后军的实际统帅,他本身是能控制局面的。
所以一时间,上上下下都对这次进谏保持了极大的希冀。
事实上,听到谏言后,圣人虽然愤怒到拂袖而去,但御驾也始终没能动身。
局势僵持了起来,这个时候,大营内纷纷扰扰,消息泄露出去,一面是很多人都开始尝试新一轮的逃窜,甚至包括许多官吏,另一面大家也都希望两位相公也说句话……但是两位相公终于说话,却是在五月下旬这一日,公开上书,请求圣人移驾江都,以作巡视。
而趁此时机,皇帝也再度召见来战儿,然后当众询问,却只是问了一句话:“连你都要这样,朕还有什么指望?”
来战儿身体雄壮,宛若巨人,又是堂堂宗师之境,而且实际掌控大营军务,闻言却只能涕泪交加,然后最终在大堂中叩首,亲自恭请圣驾南巡江都。
五月廿八,圣驾正式南巡。
而也就是这一日,东都城内,南衙议事堂内,大宗师曹林忽然停止了言语,诧异扭头望向了东面。
所谓东都八贵,其余七人各自诧异不解。
但是很快,他们似乎就醒悟了过来,因为地面忽然开始摇晃了起来,然后便闻得议事堂北面传来巨大的震动声与呼救声。
“是地动?”首相苏巍诧异询问,却只是盯着曹皇叔……毕竟,有这位在,便是地震也不会让他们有危险。
“不是。”另一位相公牛宏愣了愣,似乎有些经验,但脸色反而苍白。“是塔又塌了!”
堂中一时鸦雀无声。
“不用管它。”曹林深呼吸了数口气,周围真气激荡,平地生风,却最终安静了下来。“咱们继续议事。”
周围人或犹犹豫豫,或战战兢兢,皆无话可说。
ps:感谢新盟主君子jiang同学和且放白鹿吧同学……两位老板大气,感谢老板们的飞机。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