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用托出来?
曹皇叔的战略根本是不言自明,张须果、韩引弓、屈突达三面围剿,只要三家在东郡或者济阴境内会师,那黜龙帮自然全线崩溃,四分五裂,某些人除了去当盲流也没别的路可走了。而之前最无法无天的东境也将彻底扭转局势。
与此同时,张须果部还将获得五千东都骁士作为补充,还将获得洛口仓、黎阳仓数不清的粮食和其他物资补充。张须果本人也将从东境行军总管领齐郡通守,改为领荥阳通守,并加一卫大将军。
曹皇叔太渴望获得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关西老革,以及这么一支善战的东境本土子弟兵了。他跟张须果真的是天作之合,属于政治、军事上的全面互补。
届时,加上韩引弓驻军潼关,屈突达驻军汲郡,莫说东都,整个大魏的局势都将发生一定程度的逆转。
哪怕是再没有什么战略眼光的人,也基本上能意识到,这个让张须果西进会师的战略意义到底有多重要。
局势回转到了一定程度,高层的军议已经无须瞒着许多降将了,所以这一日张须果设宴,其人之下,列坐了大约十七八人,都来听张大总管讲局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听着张须果略带兴奋的讲解,却都只是沉默不语,这让迫切需要支持的张须果陷入到了某种尴尬之中。
“既然大家都不说,我来说。”打破沉默的,赫然是已经喝得醉醺醺,但似乎刚才也并没有喝太多的樊豹。“张总管,我们过来是担心你在郓城被围了,现在回来把黜龙帮的人撵走了,不该再回齐郡收拾局面吗?怎么还要我们顶着这种天气往西走呢?”
“樊校尉,这是朝廷大计。”张须果耐着性子做解释。“要分得清轻重。”
“跟三征东夷一样的朝廷大计吗?”樊豹直接在座中一笑。
张须果微微一愣,当场语塞。
“樊老二。”鱼白枚此时终于看不下去,就在对面冷冷以对。“你装什么糊涂?张公哪里对不起你们樊氏了?你们兄弟本是一郡寻常的豪强,依仗着济水做些黑白不分的事情,如今一个是中郎将,一个是校尉,难道不该感念朝廷与张公的恩德吗?就因为自家寨子被落了一次,便没完了是吗?”
樊豹冷笑来看对方,便欲发作。
但樊虎抢在自家弟弟之前开了口:“鱼将军说的对,实际上,我樊虎也从未有一日忘了张公的恩德。”
鱼白枚还准备等下文呢,却发现对方仅此一言,便不再多语,整个人也是一时手足无措。
可与此同时,张须果反而严肃起来:“樊虎,朝廷的恩德也不能忘!”
“敢问张公,哪个朝廷的恩德不能忘?”坐在右侧首位的樊虎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扭头看向了自己的恩主。“江都还是东都?”
“上头的事情咱们没必要掺和。”张须果也愈发严肃以对。“总归是大魏的恩德。”
樊虎冷笑一声,闭口不言。
这时候,众人已经听明白樊虎的意思,这支军队,本质上是张须果为首领招募、建立起来的齐鲁子弟兵,再加上张须果能打胜仗,能给手下人带来官职,并且实际上扩大这支军队的地盘和数量,大家自然愿意服从他。
至于什么朝廷大义,指望东境这里的人能对大魏朝廷感恩戴德,未免可笑。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没有张须果恰好在齐郡,樊氏兄弟不是如孟氏兄弟那般自家挑旗了,就是跟熟人程大郎一样,成黜龙帮的骨干了。
“樊将军。”戴着面具的张长恭也在稍作犹豫后,尝试进行解释与缓和,这对于他来讲,是一种很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别的我不懂,可只说利害,如果我们向西走,帮着东都打开大魏的局面,那使齐郡日后安稳也只是时间的事情;可若是我们回东面去,就算是一时安定了齐郡,可放任黜龙帮不管,他们迟早会再打回来,倒是齐郡还是要乱。”
樊虎似乎对张长恭比较忌惮,干脆一声不吭,只是低头喝酒。
而之前被自家兄长压制住的樊豹则终于忍不住发怒了:“说到底,大魏的局面如何关我们齐郡子弟什么事?!便是要升官发财,也该先回去收拾好老家再去吧?”
张长恭为之一怔,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倒是鱼白枚,当场摔了杯子:“樊豹!你们兄弟一而再再而三在这里推辞,是不是还想再次违逆军令,自行处事?你以为上次你们兄弟能活下来,是总管不敢动你们?所以肆无忌惮了是不是?!”
事情扯到这里,在坐的所有人都凛然起来,因为那件事情太过于敏感了,而且大部分人都参与了其中。
果然,不等樊虎再行开口,樊豹早已经青筋显露,几乎是起身指着对方吼了出来:“姓鱼的!我们齐郡人起兵是要保卫家乡不受盗匪袭扰,从来都不是跟你们这些朝廷走狗去为什么大魏朝廷卖命的!”
“放肆!”
就在鱼白枚也要发怒的时候,樊虎也几乎要起身之时,张须果忽然一声怒吼,拍案而喝。“齐郡是朝廷的齐郡,这里全都是朝廷的官军!没人是朝廷走狗,都是朝廷栋梁!若是连这个都不服、都不认,便是敌非我!把樊豹拖下去,杖责二十!罢去校尉一职,降为队将!张长恭,你带他出去监刑!”
张长恭如得了主心骨一般,立即起身,就在席中将强壮的樊豹直接单手拖了出来,而樊豹根本不敢反抗,居然任由对方将自己拖了出去。
那样子,宛若一个成年人拎一个婴儿一般轻易。
片刻后,堂外行刑的声音响起,樊豹却只是一声不吭,而堂内座中其他所有人,或是目不斜视,或是正襟危坐,也都无声。
这个气氛,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