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司马正依旧不能驳斥。
“最后。”张须果忽然一顿,方才缓缓来言。“司马将军先被委任徐州事,然后不能引兵……应该也懂得,当个将军,怎么可能只顾着打仗?便是对面那个张行,种种皆如你所言,不也是被迫仓促应战的吗?”
司马正心中叹气,便是不晓得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也明白,张须果必然有求战的内因。
这天下,哪里只有他一个司马二郎处处为难呢?
见到司马正面色微微缓和,张须果终于捻须来笑:“是这样的,司马将军,马上就要下雨,我率本部五千向前,亲自来战,若能驱前,便一战而胜,在此地了断;若不能,便趁着雨水,将鱼将军部救回来便是……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这不是又有了司马将军这个强援了吗?”
司马正想了一想,竟是被对方说服,反而在马下拱手:“本该尽力,但白三娘正在对面,怕是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司马将军何必自轻?”张须果愈发失笑。“若无你,放白三娘与雄伯南联手,那才是真要命,而且我猜,贼众之所以敢来迎战,三分把握本就在白三娘身上,而如今司马将军既捏住了白三娘,那贼众必然失了计较,乱了方寸……此战,把握反而更大。”
言至此处,这位大魏东境行军总管再不犹豫,立即回头下令:“留在此处,告诉樊虎,待他至,稍在此处整备,等我军令做后续进发,而我若不能及时下令,便让他来做主,或进或退,总揽后军事宜。”
一令既下,张须果毫不犹豫,率部打马向前,所部五千主力,旋即进发。而待这位行军总管的旗帜转过那片伸出的山脚,这一日的雨水终于开始滴答落下了了。
而也就是此时,张须果愕然发现了对面的铺陈了数里宽、数里长的阵地,并一眼望到了那面跟李枢的旗帜微妙反色的“黜”字大旗,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还是轻敌了。
因为对方居然设置好了一个指挥用的夯土高台。
这是一个司马正那种年轻贵族军官不大会在意,而他这个老革只是一眼就会察觉到的标志性细节。
只能说,能有心思准备好这么大、这么高的将台,大概率阵地也是能布置妥当的。
但是,这还不足以让张须果吓得掉头就跑……开什么玩笑?自齐郡起兵以来,鱼白枚有功无功,热忱忠勇,便是绝境,也要将对方救回,遑论只是眼下这个有来有往的缠斗姿态。
雨水摔落在地,大军继续向前。
与此同时,算是理所当然,将台上的张行和白有思也遥遥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甚至看到了张须果身后扬起的一道辉光。
“去吧!”见到如此,张行扭头含笑看向了拎着长剑的白有思,后者已经在刚刚下落的雨中打开了护体真气。“辛苦白女侠了。”
“你准备让谁代替我去做绕后?”白有思严肃来问。“这个人选事关胜败。”
“若战事顺利,未必需要绕后。”张行有一说一。“而真到了需要人绕后那一步时,有谁算谁,只看修为高低便是,也不必多做计较。”
“那你万事小心。”白有思抬头望向天空,看着自上而下的雨滴认真来对。“此战若胜……”
“此战若胜如何?”张行稍显诧异。“这时候可不兴说什么怪话……有事回去说。”
“此战若胜,天下当变!”白有思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喟然以对。
张行微微一怔,立即点头。
而下一刻,白有思当空腾起,乃是旋转向上,周边辉光真气卷动雨滴,泛起点点金光,宛若鳞甲耀眼,整个人更如一只暗金色的真龙一般直上云霄。
张行一声看着这一幕,一直到对方化作一道流光砸向对面阵前空中,这才顺势低头,看向了前方位置。
彼处,以远处战场为背景,尚未形成雨幕的雨水中,一面已经沾湿的旗帜明显因为金光的闪过而在营寨通道中一滞,然后方才继续往这边赶来。
过了一会,将诱敌任务完成到几乎十全十美的李枢近乎于狼狈的抵达此处。
“将李龙头的旗帜立起来。”面对到此为止最大的功臣,张行立即下令,贾越也立即指挥士卒迎上。“再取个马扎来,我与李公并坐。”
而待旗帜立起,马扎尚未搬来,李枢早上得将台,却只回头冒雨去望战场形势。
等到马扎送来,李枢便直接与张行并排在两面旗帜下方坐下。
但很快,原本只在身后军寨中不出的魏玄定却也披着蓑衣,与单通海、翟谦、丁盛映、郭敬恪、阎庆、李文柏、范定兴、柴孝和在内的许多头领、军官从后方军寨中匆匆而至,这些人几乎人手一个马扎,分文武而非左右翼列坐于将台之上。但即便是单通海,也都知趣的横摆马扎,坐在了侧面。唯独魏玄定,来到后几乎是自顾自坐到了张行另一侧,使三人一起并坐,却使得张行堂皇居中起来。
此时,雨水刚刚落下,白有思和司马正再也不顾其他,开始肆无忌惮当空对决,却因为阴雨而难以捕捉身形。阵地前方,牛达部与鱼白枚部正在激战,李枢部刚刚退入阵地,正准备退往军寨用饭喝汤,而张须果则果断加入战场。
这个时候,不管是不是回合制,又或者是不是要搞捉对公平较量,都该黜龙帮再行调度出招了。
不过,环视了将台上众人以后,张行却居然置大局于不顾,先看向了李枢:
“李公!今日有言在先,此处布置、编排,都是我悉心安排,今日战更是事关生死,却不好论资排辈了……你诱敌之功,几乎可论是此战首功无疑,但我在此将台之上,便该由我来发号施令,我万一不在,也该以徐大郎来做军事指挥,你与魏公,不是不能帮忙,但万万不可与我争执,至于临阵分歧!”
话至此处,已经说得很明白的张行复又提高了声调与音调:“正所谓,胜则我胜,败则我败!如何?”
众人原本就觉得张行说的过于赤裸,听到最后更是一怔,然后纷纷凛然。
倒是魏玄定,第一个反应过来,先行开口,同样是扬声来告:“理当如此!”
李枢完全措手不及,他看了看魏玄定,又去看周围甲士、头领、军官,却发现不论亲疏远近大小,包括单通海在内,几乎人人面色严肃,都只是紧张来看自己。
故此,其人只想了片刻,便立即意识到,不管张行这几日是如何做的,这些人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打这一仗了。
这个时候,违逆战事进程的,便是敌非友,反过来讲,只有倾力于战事,才能得到大家支持。
一念至此,这位李大龙头立即望着前方天空虚点下巴,然后捻须应许:
“不错!本该张龙头处置!”
众人松了一口气,张行也即刻朝负责传令的张金树下达了一系列新的命令:“让尚怀志自右翼出击,顺着历山脚下疾行,尝试包住鱼白枚。
“然后让尚怀志与牛达注意张须果,如张须果至,不要恋战求胜,能战则战,不能战便节节抵抗后退,回到阵地,接受徐大郎统一指挥。
“再去告诉徐大郎,做好接应准备,一旦阵地接战,前线阵地便交给他来统辖。如需调度前线兵马,无需请示,只要后备于我。如需援兵,也直接遣人来找我。
“单大郎,你与翟、郭、丁几位头领在此安坐,局势变幻,我们可能要随机应变。”
单通海听得发愣,却赶紧点头,但看到张行一气到此为止,还是忍不住来问:“是司马二龙来了吗?”
其余人,也都纷纷来看张行。
“不错。”张行失笑以对。“可是此战优势在我,区区二龙而已,孤身而来,又有什么用呢?大家何必挂怀?”
众人各自一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佩服张大龙头镇定自若,有大将之风。
而就在这个当口,刚刚下去传了许多将令的张金树复又冒雨登上将台,其人面色苍白,匆匆在雨中下拜:“龙头,咱们的人来报,东南面有一支兵马,正往此处而来,约二十里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