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晕乎。
倒是张行忍不住噗嗤一笑:“无所谓了,能造假也是人家本事,何况依着我说,东齐皇室也好、北地的公爵也罢,与渤海高氏也算是各取所需……谁还能因为东齐皇室攀附了渤海高氏就小瞧他们吗?而且事到如今,东齐皇室自家都开枝散叶到一定份上了,也不在乎这个了。”
“这倒是实话。”谢鸣鹤也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常常想,纵贯千百年的世家,与横行一时之豪杰,到底孰轻孰重?”
多数人没有反应,倒是白有思听到这里,面色笑意不变,却微微抬起头来,往头顶看了一看。
张行则是去看房敬伯。
房敬伯不敢怠慢,赶紧继续来讲:“第二个说法,乃是说自我们大头领首倡义军以来,天下义军风起云涌,河北、东境为多,但实际上,最少一半的义军都在前三个月便消失不见,剩下的也多被兼并……而这两位都是在河北拼杀出来的,非但没有被灭,反而迎难直上,成为了各自郡中的大势力,聚众十余万。”
众人这次不再调侃,因为这的确很了不起,张金秤之流覆灭时,黜龙帮不少人便已经察觉到了,这种乱世中的第一波乍贫乍富乍起乍落的冲击,会让很多人迷失,到灭亡前都不知道是哪里犯了错。而黜龙帮内部也有不少类似的人,只不过被帮派整体给拉住了,没有酿成大错而已。
最明显的一波就是第一次东征的全线失利。
“第三个说法,是讲这两位兴起之后,没有迷恋河北局势,反而力排众议,合力渡河,来取登州……事后来看,正是此举及时避开了幽州大营与河间大营对河北的联手扫荡,且久存至今。”话至此处,房敬伯稍作停顿,认真来言。“恕在下冒昧,如果不是张龙头英明神武,历山一战大败张须果,否则,便是张须果兴起,也只会往西面去,而不是来登州,说不得这两位还能倚仗登州的储存另有后续想法。”
这下子,附和点头的人更多了。
毕竟,从事后来看,历山一战的战机委实难得,就是几日的战略窗口期而已,如果不是张行力排众议,选择果断出击,怕是此时崩溃的反而是黜龙帮了。
所以,即便是马后炮,也得承认,人家高士通和孙宣致的战略选择是没大问题的,甚至堪称高明。
孰料,众人都认可的地方,张行反而摇头:“若是半年前,我一定也觉得这是高明的,但是现在,我反而觉得留在河北的人才是真有大智慧的。”
周围人各自诧异,但张行一句话之后便打住不言,反而转会了话题:“不管如何,房头领说的这些都是对的,高孙两位明显是有见地和想法的,不是什么糊涂蛋……那么房头领,你觉得,他们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又会做什么处理?”
房敬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实话:“在下委实不知道……因为设身处地,我也想不到他们能做什么?黜龙帮的大军来的太快太猛了,局势变化的也太快了。”
“那我这么问好了。”张行点点头,转变了询问方式。“假如之前便有明确流言,说知世军已经跟我们有了约定,他们之前又见到知世军出城,会有提前准备吗?”
“不会。”房敬伯依旧在马上犹豫了片刻,而且目光明显扫过了正在分神想着什么的王厚,然后给出了一个明确判断。“他们不至于如此糊涂……因为他们就在登州城里,比谁都清楚知世军有没有跟黜龙帮做勾连,而今日之事,便是在下,此时都犹然觉得在梦中,何况其他?而这个也是在下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应对的缘故,因为张公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那我直接问了。”张行再度点点头。“你觉得是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为上,还是不给为上?”
和周围几名一直侧耳倾听的黜龙帮头领一样,房敬伯终于醒悟张行到底是想问什么了,而这一次,被询问者没有任何犹豫:
“我觉得这两位都是识时务的,也是很聪明的,应该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张行再三颔首:“那这样好了,大军今晚进到登州州城外十里扎营,然后请阁下回城中见一见两位大头领,就说,我请他们来做客……”
房敬伯微微一愣,然后立即拱手答应:“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张行满意颔首,王厚也终于回过神一样看向了自己昔日并不看重的九当家,却是一言不发。
就这样,当日晚间,黜龙军与知世军合兵四万有余在一条小河畔联营,小河算是潍水支流,却是从东北面那片对某人而言很有意义的大山中流出来的……此地距离山麓约三十里,距离登州州城约十里,而彼处城内外,应该还有渤海军与平原军联军六万,外加一万知世军余部,以及数不清的登州西北方向的逃亡者,林林总总,约十余万。
房敬伯既受军令,夜间驰入登州州城,此时,城中早已经纷乱起来,他却不急见高孙二人,而是先去见了知世军留在城内的余部,明告王厚已经率众降服,要各家安分守己,谨守地方,同时小心戒备。
传话结束,依然不去见高孙二人,而是寻到了高士通麾下的重要头领、之前从益都逃回来的诸葛德威,讲清楚今日经历,然后请为代传。
这时候,他才见到了高士通。
高士通果然也没睡,而且正在和几个心腹下属商议如何应对,得到通报后,却不当众召见,反而让诸葛德威将人转入所据仓城的大堂,然后孤身来见。接着,当这位河北义军的大当家听完来者的讲述和邀请后,也还是一声不吭,甚至不让房敬伯坐下,只是又派人去请另一位大当家孙宣致,孙宣致过来,同样是孤身入了仓城大堂,听完以后同样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