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所谓义军,绝对是有一套的。
黜龙帮盛名之下并不是一个满是规矩和言语的空壳子。
黄氏坞堡的处置并不尽善尽美,甚至有些磕穆,它的后续处置也注定是一笔烂账,不敢,那个姓夏侯的头领率领一整个营留在此地,似乎准备常驻,这些俨然要归他头疼单通海部似乎也准备接应后续辅兵运转其中的粮食、财货,并监视平原郡的官军动向当此时机,本来已经没人管束的苏靖方反而对一些人以及一些事感了兴趣,便干脆同窦小娘的父亲一起,先带着一批粮食,昂首阔步一起往般县而来。
而此时,王雄诞也已经带着人提前走了,没了这位至亲兄弟般的义军头领沿途斗法,苏靖方倒是稍微舒坦了不少。
不过,也不是一路顺畅。
主要还是积雪,因为此时之前的积雪已经开始结冰,路上运输物资非常辛苦,唯独这种路程不过四五十里,两日路程罢了,到了第三日,前面道路便陡然一净,而且到处都是黜龙帮的人。
一个堪称宏伟的冬日有组织行动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苏靖方此时彻底为之骇然,因为这种动员十万、几十万人的能力,他真没见过。
李定也没展示过。
天气严寒,但头顶早已经放晴,湛蓝一片,道路黑漆的,路旁则全是高高的积雪。
窦立德对这个送了自家妻女和许多兄弟家眷折回的年轻人非常客气,待来到一处放粥的兵站之前,却是在尚未下马之时,便好心往前遥遥一指。
「你看,那位便是我们黜龙帮大龙头张三爷,你师父武安郡守李四爷的至交。」
说着,窦立德先行下马,往彼处木棚下而去,而苏靖方也一眼看到在众人环绕中端坐的一人。
此人年纪不大,胡子也没留,倒是更显年轻,而且此时也不穿什么像样的衣服,只是一件单衣,然后象征性的披着一件制式军装冬服,更显随意,唯独其人多年做事用心,眉目中早有姿态,虽然言笑从容,周围人也全都不敢稍有冒犯。
至于之前所见雄伯南、周行范、王雄诞等人,明明彼时见到时都各有千秋,此时也俱在此人周边,却都隐没人群中,宛若群龙附山一般理所当然。
那人见到窦立德过来,主动起身来笑「窦头领雪夜下黄庄,钱唐反应都来不及,委实出色。」
「让龙头见笑了。」窦立德略显尴尬。「事情处置的不够好,许多地方都不尽如人意。」
「无妨。」那人也就是张行了,套上衣服,紧了紧扣子,倒也坦诚。「谁家第一次立规矩能妥当有一就有二,事情一点点来,主要任务成了就好……」
窦立德当即释然。
「窦头领,我知道你家里人来了,这个时候也委实想要相见,你也当赶紧回去见一见。」张行继续言道。「所以这样好了,你将粮食直接留在这里,跟兄弟们先回般县去见亲眷,但见完之后,明日我还是希望你带着你营中所有要紧的兄弟们一起,跟翟谦与郭敬恪两位头领走一遭,助他在渤海郡那边取一处坞堡来……要借你们的经验,一个带一个,让兄弟们习惯下来,这样规矩也才能一次比一次强。」
窦立德是何等人,早就猜到张行此举背后许多用意,所以自然点头,然后忙不迭的往般县大营赶去了。
而这时,张行方才看向了苏靖方。
后者何其伶俐,而且年纪这般小,也不需要脸的,便即刻拱手向前,一揖到底∶「师叔见谅!军职在身,一直未曾拜会,但小侄早早听恩师夸赞,晓得师叔本事,素来敬仰,今日得见,不胜荣幸,还请师叔多多教导。」
「难得你一片孝心,师叔都喊上了,教导是必然的。」听此人言语伶俐,张行只是发笑,王雄诞与此人斗法了数日,昨日抵达早早说明,他如何不知此人根底想法,却是早早拿定主意。「不过既然来了,且随我去搬柴吧…搬完柴,过几日回到般县大营再说话。」
苏靖方初时并不惊讶,因为他本有些疑惑想做请教,而这种活动很明显是就近说话的好时机,至于说过几日回到般县大营这种话……那就没必要了。
但孰料,张大龙头既然说要搬柴,居然真的是搬柴,而且是随大队行走搬柴,并且沿途指挥忙碌,没有半点闲暇,便是十里一歇,或者晚间在某个营地或者城寨里一停,也都忙碌万分,以至于苏靖方靠都靠不上去,遑论细细询问了。
非只如此,他带了百余武安精锐,也全都莫名做了搬柴工,早早便被引入到了庞大的搬柴队伍中,不见了去向。
更可怜苏靖方一个少年郎,自幼读书修行,哪里做过这种粗活尤其是他的修为其实不高,不过是勉强过了正脉的样子,连窦小娘都远远不如的,所以,第一日还好,还有力气找王雄诞请对方「引见世叔」,但王雄诞不知道是存心而是无法,反正就是排不到。
而从第二晚间开始,小苏便渐渐腰酸背痛起来,虽然晓得不是真的疲惫,只是不
适应这种发力方式,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暗骂。
唯独羊入虎口,也没法子反抗,便只能忍耐。
如此这般,一连七八日,连坞堡都连着又扒了三四个,粮食、金银一车车运回来,什么雄天王、魏首席、阎尚书之类的人物都快认全了,腰都快好了,搬柴的行动方才稍缓。
然后,时间来到腊月下旬第一日,跟着张师叔走遍了周围义军四五个县实际控制区的苏靖方,方才来到了众人念念不忘的般县大营。
这是一个巨大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反过来远远大于城池本身的庞大军营。
又在军营里待了两三日,苏靖方更加知晓了不少东西,甚至还帮着窦立德的那个营跟王雄诞打了一场争陇赛……也不知道是不是比赛打得好,那位张师叔似乎终于想到了他,喊他过去了。
小苏还想着回武安过年呢,自然早早过来,抵达了那个摆满了头领、几案、文书、表格,号称是小南衙的庞大营房。
此时,天色昏暗,似乎隐隐又有下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