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高大的高唐城城楼上,双目满是血丝的薛万弼扶着城墙,看着城下黜龙帮的大营开始大举启动,数不清的骑步分批有序往三面而去,心下满是不安与愤怒。
这个时候出兵,而且还有直接往身后出兵的方向,很显然,要么是援军到了,要么是所谓四点一线的布置直接哪里出岔子了……后一种可能更大,或者说,无限大。
一瞬间,薛老四心里其实有这么一丝后悔与父亲怄气了,但很快就被原始的愤怒情绪与羞耻感给压制住了。
平心而论,薛氏七兄弟里面,老大因为家族转型缘故,早早入朝厮混像个文官不说,其余六兄弟都在军中打转,都有些武夫粗鄙之态,可是武夫粗鄙也要分档次的。
如薛老四,其他方面简直是个负面典型,但只论一军之将,一勇之夫,却很可能是薛氏诸子中最成才的那位。
最起码他敢打敢杀不怕死,而且确实有一技之长!
所谓一口气涌上来,十之八九败了,可能会被很多聪明人嘲笑,但万一赢了,却也可以反过来嘲讽很多聪明人。
当日下午回去布置且不提,深夜时分,薛万弼下令全军突围,乃是放下吊桥,大开四门,同时借着护城河被截断,直接从墙上悬索而下,四面八方同时出兵,此举既是趁着黜龙军兵力最少之时进行突围,也是趁着营盘过于空虚之时进行夜间突袭之意。
无论成败,就这么一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此而已。
然而,些许侥幸很快就烟消云散,战斗进行不到一刻,也就是各路兵马成功涌入四面黜龙军大寨后,忽然鼓响,继而四面八方营寨一起鼓响,然后各寨各自点燃起了预备好的火堆,将各个营盘映照的宛若白昼,随即早就整备严密的黜龙军自各营而出。
一时间,薛万弼的麾下各方皆受阻于营寨前半段,不能存进,也难以逃回。
而当面中军大帐前的将台之上,更是灯火通明,诸将云集。
那面红底的“黜”字旗,居然也早早立起等候。
很显然,黜龙军不是猜到了,就是得到了相关讯息,又或者是早早枕戈待旦,反正是早有准备。
“陈斌!陈狗!陈狗!”
已经冲入敌营的薛万弼只往旗下看了一眼,哪怕根本看不到具体人员,也第一时间含恨喊出了这个名字——有此人在,似乎自家父子一切虚实都被黜龙贼轻易窥破,军中也变得四面漏风。“背主狗贼!!”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崔二郎说降了漳南和茌平,陈斌也没闲着,他自是河间大营监军司马,对薛万弼部众中的兵马人事了如指掌,早早按下了几颗伏子,今日下午薛万弼下定决心突围,消息便从城上传下来了。
“此人聒噪。”虽听不太清对方在喊什么,端坐将台上的张行扭头还是看向雄伯南。“天王,此战能顺利至此,委实天幸,不必节外生枝,还请天王不必留手,速速压制住此人!待破城后,我让贾越他们来助你!”
“不必!”
雄伯南昂然做答,却是扭头看向了张行身后大旗。“将此旗借我便可。”
张行面色不变,只是点头,甚至没有问要不要温一壶酒?
而薛万弼既因为军情泄露中了埋伏,情知不堪,且知道难以再收拢部队,便想直接腾跃起来趁机逃窜,偏偏他性情激烈,此番受挫,又有些不甘,骂了几句犹然不过瘾,复又在营中率亲卫冲杀起来,准备多少杀几人再走。
孰料,黜龙军半点余地都不留,这边刚刚冲了一股黜龙军而已,便见到一道紫光宛若流星一般拖着尾巴往自己当面砸来,也是立即醒悟是何人,然后便大骂一声,赶紧弃马,准备直接腾跃逃窜。
但也就是此时,迎面那紫光的尾巴忽然一转,居然卷起一道巨大的紫色真气屏障,宛若凭空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布匹一般从空中将他整个罩住扑到。
薛万弼迎面撞上,只觉得一股巨力当面压来,却又无从反击,居然是半空中脱力,复又被直接这股真气重重扑落地面。
其实,根本不用挨着一下,只在空中时薛老四便已经惊恐失态,如坠冰窟。
半晌艰难爬起来,看着身前擎旗巨汉,薛万弼脑中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此人成丹观想大成,吾命休矣!
然而,情知不能幸免,下一刻,薛万弼还是咬紧牙关,不顾浑身疼痛,捡起长槊,灌足真气,奋力向前方之人冲去。
却不料刚刚起步,随着当面巨汉又一次摇动大旗,卷出一面紫色真气形成的布幔出来,薛老四再度被当空卷起,然后重重砸落。
薛万弼第三次爬起,只觉的四肢俱痛,浑身已无力气,黑暗中更无丹田也有些酸痛,但还是奋力嘶吼,宛若狼叫,乃是咬牙强行释放真气,俨然准备存了破碎丹田求得一时之激烈,杀一个够本的心态。
但雄伯南如何能让他逞能?其人既已立定,真气绵延不断,只是运足真气,奋力一卷手中大旗,薛老四便三度被迎面卷出的紫色庞大真气给卷住,然后三度被腾空拔起,复又重重砸向地面。
非只如此,这一次,薛万弼虽然被砸落却根本没有被解开真气束缚,而是依旧被卷在紫色真气布幔中。雄伯南往来反复,就在营地硬邦邦的地面上卷着此人砸了大约十几次,几乎将对方砸成了饺子馅,方才随手抛落。
至于薛万弼部下数千人,从亲卫以下早已经毫无章法,又大约混乱挣扎了半个时辰,到底是或死或降。
天明之前,高唐城便已经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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