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讲?”张行一进屋就来问。
“是这样的,首席,有个方案,我们私下讨论了一下,觉得可行。”等待着张行的陈斌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首席,然后目光扫过跟进来的窦立德夫妇,方才缓缓言道。“眼下帮内似乎有些骚动,如果能推行这个方略,或许能短时间内安定人心……而且,也是迟早要做的,少不了的。”
“什么意思?”张行略显诧异。“什么叫帮内有些骚动?”
“就是因为外面局势,帮内上下有些不安。”谢鸣鹤抢先来答。“四面都在打仗,不打仗的也在搞阴谋诡计,搞得最近上上下下都坐不住……军士、农民、商人们担心会打仗,军官们和一些头领们撺掇着要打仗,还有些人趁机私下联络,或是接亲或是叙旧,好像在预备什么一样……就连首席你,不也整日板着脸忧心忡忡吗?”
张行卡了一下,意外的没有反驳:“那你们的方案是什么?”
“我们觉得可以增加一些官职。”陈斌接过话来,认真以对。
张首席瞬间恍然:“增设职位,给一些人升官分权,让他们安分下来?”
“是这个道理,但这个事情的关键在于增设职位合理不合理……”陈斌继续来言。“首席,你不觉得渤海郡太大了吗?”
张行愈发恍然。
这倒是无话可说了。
要知道,这个世界,自从所谓前唐因为土地兼并、豪强并起,宦官外戚专权、世族横行导致全方位崩溃后,便进入了大混乱的分裂时期,这期间,南北各处政权风起云涌,地盘或大或小,国祚或长或短。
这其中,可能总体制度、律法、文明还有传承的路线,但是,行政划分上却毫无疑问是一摊烂污。
便是大周、大魏尝试过数次更正,也都没拨回来。
比如说眼下,有的总管州大如登州,本就是三个传统中等郡合成的,如幽州更是恐怖,河间、渤海这种大郡也有些吓人,而有的州郡,譬如在燕山北侧跟毒漠南侧的,却只小的过分。
天下号称四百州郡,大魏占据了三百,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确实有这个现象。
回到眼下,相比较于东境除去登州以外的几个郡,规模适中,历史渊源长久,眼下的渤海、河间、信都等多个州郡,其实是消灭东齐后,面对东齐那宛若“东夷五十州”的行政界限,给强行复古组合的,并不匹配现实状况。
“主要是渤海太大了。”崔肃臣难得开口。“民政文书、行政条令,往往回复的都慢,比东境几个州郡都差一层,确实没必要留这么大。”
张行点点头,心下了然。
这肯定不只是渤海本身过大的问题,也有太守郑挺的水平问题,这厮作为当年建帮时第一批文官,能在所有人中被挤到最后担任这个太守,本身就说明问题了,而崔肃臣是素来不愿意掺和这些事情的,陈斌能将他拉出来,就更说明问题了。
“那渤海怎么分呢?难道要一分为二?”一念至此,张行不免好奇。
“那倒不至于。”陈斌正色道。“我们的粗浅方案是将渤海马脸河以南数县与登州北部,外加齐郡一个县合并为一州……这个地方,其实就是大河出海口,便是此地百姓,也多是两岸往来的,文化风俗类似,而少有南北差异。”
张行连连点头,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方案了,面积什么的也合适。
“只有这个准备吗?”张行继续来问。“分割一个郡来,便能安抚人心。”
“还有一个,是崔分管的意思,他说自己总揽机要文书,实际上是管着多份工作,别的倒也罢了,民部、刑部,这两条总是该分开,术有专攻的,应该引出来一个,交与他人专责。”
张行点点头,这也是无话可说的。
实际上,别的倒也罢了,所谓官僚机构的进展,无外乎就是专业化和官本位化,只要往这个方向走,那大略就是没问题的。何况,这都不算是改革,因为大魏已经有三省六部的雏形,也有了府兵制往募兵制的过度尝试,而黜龙帮一开始本身也是仿照着这个走的……只是地盘小,军务优先,使得一些东西没必要太早摆出来罢了。
现在摆出来,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军事上增加准备将一层;地方行政上加一个郡;行台这里加一个民部分管……”张行计算了一下。“倒不是不行,应该能让内部的人心稍得安抚,实际上,我倒是觉得,分管没必要局限住,只要是专业的、有用的,都可以设置,比如说我们很大的一个问题在于徭役,因为需要随军民夫跟地方水利维护,这个也是可以单独立出来的……不过,暂时不说这个,这个民部分管和这个太守,你们有人选吗?”
一直没吭声的窦立德陡然醒悟,这才是这些人搞突然袭击的原委,事情本身没问题,尤其是一个分管还是崔肃臣让出来的,更显得了不起。
但问题在于,这些人,不管是作为事情的发起者,还是所谓行台内里人,总是可以获得这个随后的、顺其自然的追问的。
这才是关键。
但是窦立德没有办法,甚至没法插嘴,不只是因为陈斌搞突然袭击,更是因为他窦立德手上没人,他的小圈子里没有这个级别和资历的头领可以上位。
这是阳谋。
“民部分管的话,颇有几位做得不错的县令,或者干脆问问其余几位郡守愿不愿意来……”陈斌脱口而对。“包括几个归乡的地方官,也都是无妨的。”
张行脑中闪过一人,立即点头:“我先问过一人,他若是不同意,再按照这个想法挑人……新郡郡守呢?”
“程大郎如何?”陈斌图穷匕见。
张行当即失笑——这些人是见他这些天面色不佳,然后估计是从猜到或者从阎庆那里问到了某种可能性,所以在这里等着呢。
而窦立德此时也瞬间恍然,却也上前一步,表达了支持:“我觉得程大郎挺合适,他为人老成,对民事政务都在行……便是首席觉得他不好在本家那里担任郡守,让他跟平原或者济北哪里互换一下又如何?”
张行回头看了眼刚刚跟自己视察了牛马营的窦立德,那里因为下雨而流失牲畜粪便、草料受潮,这种事情报上来,陈斌这些人不是不懂它的重要性,但基本上不会亲自去视察的,但是窦立德夫妇却是可以跟自己一起去粪堆旁看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吃苦耐劳,算是帮内少的敢去沉底的人,却也有他的私心。
甚至,窦立德几乎算是这些人中私心最大,或者说是最不擅长遮掩的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