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英一时茫然:“什么……弃了我……我是问若咱们抓不到机会,反而是人家大宗师比谁都稳,只是咬死我们,撵着我们一路到登州又如何?”
“自然是从登州上船,去北地避一避。”张行坦然以对。“上了船,进了东海,他就不敢追了,不然就是东夷大都督来料理他了,到了北地,借荡魔卫的壳躲一躲,曹林便是驱赶了我们,也立不住的,反而必然会因为离开东都黑塔被其他大宗师料理,到时候咱们再卷土重来,收拾河北便是。”
徐世英愣了一下,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在他看来,若是真那般,只要张行逃到北地,黜龙帮必然分裂,李枢必然趁机要收拢局面的,更重要的是,黜龙帮内里那些河北、东境豪强,个个都是依家附地的,如何愿意跟张行走?
走,其实没问题,避其锋芒嘛,大宗师来突袭你,一路逃窜寻个落脚地并不丢人;李枢要收拢局面,也没问题,这厮肯定会这么做,而且也有资格这么做,甚至能够大大方方的做……问题其实就在于,在徐大郎看来,张行若走,这些河北河南豪强出身的帮内中坚们十之八九并不会随张行走,而且接下来会投奔李枢,甚至背离黜龙帮。
而一旦如此,便是张行再回来,这些人也是敌非友了。
因为双方一直维系的团结消失不见了,一场背叛足以将之前三年张行努力维系和建设的所谓组织,消融的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徐世英本欲再说些什么,但忽然间,他便反应了回来,继而当场打了个激灵:“首席的意思是,即便是逃到北地,也一定不会弃了我?”
“不错。”张行似笑非笑伸出手按了按对方肩膀。“其实,我刚刚还在想,若是真到了河北不能立足的地步,别人倒也罢了,却委实不知道你徐大郎会是个什么结果,尤其是你的兵马营头都留在河南,所以你到时候真有可能会留下。而若真把你留下,说不得咱们之间真落不得一个好下场……但你今日既然这般极速来了,说明你心里是黜龙帮大局的,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你带在身边,让咱们之间不至于没了结果。”
徐世英侧着脸看了看对方,心中泛起无数念头,却都尽数收起,只是点了点头,乃是决心且行且看。
毕竟,即便是从眼下局势来说,徐大郎也不得不承认,曹林和东都大军虽然来势汹汹,可大势不在魏,未必就能持久,说不得黜龙帮只是后退,东都大军前行,后者便露出许多要命破绽来,而以张首席的本事和黜龙帮眼下的实力,说不得便能抓住对方破绽,然后再上一层楼。
就这样,二人既去,一面继续组织全军撤退,一面却由跟上了张行的徐世英进行朔源,查找张伯凤的下落。
前一日,张伯凤送上的书信是通过投书给汲郡、魏郡交汇处汤阴的黜龙帮驻守部队而送到张行手中的,但奇怪的是,信中虽然有邀请,却没有提供地点和时间,也没有标出回信的说明。
这种情况下,在整个帮会心急火燎,几乎所有大小头领全都被分散到各城各地组织撤退的时候,徐世英主动来到了汤阴,寻找张伯凤下落……结果却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徐大郎再度折回,与张行在卫城汇合,两人稍作讨论,得出结论——要么是张伯凤刚刚得知了曹林渡河,对此颇为吃惊,前往查问,要么是在周边肆意游荡,等待张行的公开回复。
前者管不了,后者,张行在犹豫了片刻后,却没有下定决心。
指望着张老夫子对曹皇叔造成困扰与阻碍是一回事,但在对方大宗师与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公开回应邀请,无异于公开求援,这放在平时不是不行,但当全军大举撤离的时候,公开求援,很可能造成会加剧恐慌,造成混乱,形成不可逆的严重后果。
这时候,飞速自邺城折回的军法总管雄伯南、外务总管谢鸣鹤二人抵达,几人稍作商议,最终决定,先撤军为上,不做多余动作。
熊谢两人,也都各自去忙碌——雄伯南接受了战兵断后和催促各地战兵速速撤退的任务,谢鸣鹤则带着张行的又一封信重新向北去,乃是要见李定,请后者不要落井下石。
于是,公开应答张老夫子一事暂时搁浅。
就这样,正月十五,曹林以大宗师之威,强渡已经算是凌汛期的大河,事实上造成了突袭的效果,但即便如此,黜龙帮却依然在短短三日内,也就是正月十八日的时候,便将汲郡的战兵尽数撤出了汲郡,同时还在源源不断撤离着的屯田兵与民夫。
其中,还有大半仓储没有搬运的黎阳仓居然也毫不犹豫的被抛弃了。
这份决断,委实有些惊人。
实际上,到了这一日,如薛常雄那些人甚至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定也都还是因为张行的信才晓得曹林发动了大举反扑。
当然,汲郡官吏和之前新降的官兵是留了下来的,这些刚刚投降不过大半月的人,在黜龙帮的配合下,从容控制了整个汲郡,然后依旧主持着放粮工作,然后以一种忐忑为主,但非常复杂的心态,等待着东都大军的抵达。
然而,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东都部队的确来了,却只是屈突达一部数千人而已,而且只是控制了淇水西侧的小半个汲郡,并进取了郡治卫县,然后就只派使者向汲郡东部各处之前的同僚、下属发布了谨守城池,维护治安,协调军需的命令。
再然后就不动了。
传说中的大部队和大宗师根本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