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样,黜龙帮便干脆将他们收拿,押送到了后方。
时间来到此时,战事已经迅速结束……黜龙帮明显非常有节制,他们摧垮了城下这支部队,扫荡了军需物资,便居然迅速收缩兵力,只是“只杀史怀名”的喊杀声还在大营各处稍作蔓延而已。
而到了这个时候,被押送到营寨前部的那军官也完全了然,跟他想的一样,夜袭的不是别处黜龙帮援军,更不是黜龙帮的战兵营,乃是城内的那些昔日郡卒同僚,如今的屯田兵。
“咋是你呢?”
一处满是火光的空地上,被人簇拥着的一位黜龙军首领低头去看,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地上被按着的俘虏。“你不是今日的使者田队将吗?,怎么被专门抓了来?”
军官尚未回答,那首领便摆手示意:“都说了,只杀史怀名,田队将把甲盔留下,回去吧!”
军官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然后喘了两口粗气,认真来言:“黄屯长,我今日是哄你的,我便是史怀名。”
平原郡双黄里出身的黄屯长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摇头:“我没见过史怀名,但我伙伴里见过他的颇有几个,便是今日下午见你的几个人里也有远远看过史怀名的,都没人说你是……”
“我就是史怀名。”军官继续来言。“今日入城是为了亲自侦查破绽,没想到反被你们糊弄了!”
周围人都有些惊讶,而耳听着“只杀史怀名”的声音,黄屯长四下来看,也有些茫然起来,但他还是低头做了吩咐,让人去请一个人来。
过了一阵子,一名同样只穿着铁裲裆的黜龙军军官抵达,黄屯长远远便招呼:“韩二郎,你快来看,今日入城劝降的使者,居然说自己便是史怀名,你那时躲了下,没看着……”
军官闻言去看,却是瞬间认出了此人,居然是之前的清河郡副都尉韩二郎,也是不由身形垮了下去,但一双眼睛却盯着对方不放。
果然,韩二郎走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摇头:“不是史怀名,这是田大郎。”
黄屯长便要笑。
但马上韩二郎便继续转向田大郎来问:“田大郎可是觉得,你做使者来城内,结果被我们骗了,回去也如实汇报了,这才导致今夜我们夜袭这般顺利?所以心中对史怀名有愧?”
田大郎张了下嘴,点了下头。
“事到如今,你已经尽力而为了,可愿降?”韩二郎继续来问。
田大郎想了想,摇了下头。
“那好,你既想做史怀名,那我们就成全你。”说着,韩二郎回头来看黄屯长。“黄兄,依我说,杀了他吧!然后告诉全军,史怀名已经死了,咱们此战已经是全胜!收拾战果,天亮前回城!”
黄屯长怔了一下,立即醒悟,继而点头。
韩二郎见得到首肯,立即拔刀出来,再度来问:“田大郎,你确实还是要当史怀名吗?我们真的只杀史怀名!你现在降了,就是自己人;或者告诉我们史怀名在哪儿,我们也放你走……可若非要自称史怀名,我们恰好只要杀史怀名!”
“我懂你的意思了。”田大郎点点头,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双月,然后复又摇头。“但事到如今,罢了吧……想来也是三辉要我死!”
韩二郎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上前一刀杀了对方。
尸体扑倒,韩二郎竟也有些喘息之态,但下一刻,他便迅速转身,以手中沾血之刀指天呼喊:“咱们杀了史怀名!这一战,是咱们从头到尾的赢了!”
黄屯长第一个跟上,同样拔刀指天,大声重复。
周围人,有几个是听到看到全程,晓得原委的,一时犹疑;还有几个看到了部分,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更多的人,根本就稀里糊涂,只是听到韩二郎先喊,然后带头的黄屯长也喊,便跟着大喜过望起来。
而随着黄屯长的呼喊,从此处营地开始,“只杀史怀名”的喊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震动原野的欢呼声。
欢呼声中,韩二郎沉默了一阵子。
作为此战的主导者,韩二郎自己都没想到,区区几千人喊起来,竟然声音可以这么大……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一开始夜袭的时候,作为第一个喊出“杀史怀名”,然后迅速更正为“只杀史怀名”的人,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可以被放大到这个份上。
以至于到了现在,战事告一段落,即便是欢呼声震耳欲聋,他也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天明的时候,宣布大胜而归也的确大胜而归的黜龙军在摧毁了营寨以后,撤回了城内,根本没有再做任何多余的追索,只是忙着军备与计功、报功。
坦诚说,这一战出乎所有人预料,谁都没想到一群屯田兵,一场夜袭,就轻易化解了联军的一次攻势,并几乎完全击溃了数量几乎相等的叛军……至于说叛军首领、黜龙帮区区数年建帮史上第二位公开叛徒史怀名,历亭城内的几位屯长倒是没有虚报,而是老老实实说了实话。
战斗中,他们宣布杀了史怀名,以迅速了结战斗,但实际上没有看到史怀名。
对此,就在几十里地以外的黜龙帮大兵团的高层们,没有任何指责,只有称赞和兴奋……因为这场胜利来的太及时了!无论是实际效果,还是对整体士气的提升,都是毋庸置疑的。
“可惜了!没真抓到史怀名!”陈斌想了一想,一时顿足。“否则士气必然大振!”
“现在不用管这个,就当做真杀了史怀名,然后立即给历亭那里计功!”窦立德迅速提醒,他可是兼任了屯田分管的男人。“这位当日崔分管推荐的黄屯长,果然是个一等一的豪杰!要给他个头领!”
陈斌没有驳斥,甚至没有提及黄屯长称赞的韩二郎,现在不是计较这些问题的时候,恰恰相反,历亭城内确实需要一位主将,更需要最明显的升迁来鼓舞人心,不能节外生枝。
“没什么好说的,按照规矩,我有权暂署头领,咱们立即作文书。”魏玄定迅速下了决断。“而且要告诉他们,这一仗后,无论如何有他们历亭这六个屯的一个营编排!”
窦立德毫不犹豫,立即坐下,就在小院中的石桌上亲自提笔来写文书。
而小院中也难得有了一丝明显的振奋情绪……且说,他们今日之所以如此振奋,乃是早些时候刚刚得知了司马正的传言,那么以司马正奔东都为基底,再加上这次胜仗,才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张行不在,他们三个能勉强团结起来管好河北不一哄而散、不一败涂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河南的事情想插手,怕是反而自找苦吃。
甚至更极端一点,这俩人从头到尾,都默认河南会在张行被围后就地分裂,一开始就没有指望的,所以也懒得多想。
倒是同样陷入思考的魏玄定,不知道有没有想法。
“要补充一句,既做了头领,若城守不住,可以退出来,省的他们以为我们是拿头领这个身份跟一营的编制逼迫他们殉城。”思索了片刻后,陈斌忽然又提醒。
“是。”魏玄定回过神来,从善如流。“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不要因为加了头领便昏了头。”
窦立德一声不吭,只低头将这些言语匆匆加上。
“要不要派援军?让夏侯宁远去?他的兵马强,自己也有修为!”魏玄定忽然再问。
“与其如此,不如让冯端去。”陈斌认真来对。“冯端擅长土木工程,对守城有好处。”
“冯端……”魏玄定蹙眉道。“恕我直言,这个时候冯端的闲话可不比程知理要少,咱们把他留在这里,是对他好……”
陈斌登时无言,却又看向了窦立德,这个时候,窦立德应该会推荐一个河北籍的头领才对。
“我的意思是……什么援军都不要派遣。”正在写文书的窦立德仿佛额头上长眼一般,头也不抬,便接上了两人的话。“一旦派遣,万一再被对方遣主力围上,要不要继续救援?我们之前之所以拿历亭作为界限是为什么?不就是担心乱接战,大兵团兵力抛洒,到了最后关头起不到作用吗?现在送战兵营过去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