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术枯坐在自家大营的一处望台上,看着被遮蔽了月色的天空,神情飘忽,许久才被某处动静打断。
“应该是白横秋当面。”立在一旁的白先登脱口而对,却也立即察觉到了罗术的心不在焉。
毕竟,如今大营四面围的水泄不通,各家所据方位清楚无误,既晓得方位,自然知道是哪家。
“黜龙军士气倒没有跌落到不堪的境地。”一念至此,白先登主动开启了话题。“也不知道此战到底什么结果……”
“结果应该没什么可说的了。”罗术回过神来,明显有些烦躁不安。“不管眼下这些细微局势如何,大略上来讲,还是太原军以大宗师压强军突袭,黜龙帮的人一来没有攻击而胜的能力,二来仓促被围,粮食有限……我估计,也没有几日了。”
“这是必然,然后呢?”白先登认真追问。“张行跟徐世英这些人能出去吗?”
“真要个人逃,未必不能逃,但结果也好不了哪里去。”罗术蹙额回头,东南风吹来,使他发丝凌乱。“你别看白横秋现在维持大营好像挺艰难的,黜龙帮一垮,人心一倒,他便能立即把控局势,而依着他对黜龙帮的决然姿态,便是流言是真的,东都军回去了,可太原军必然还会督着我们去打黜龙军的大兵团……你说,若是这里黜龙帮精华尽丧,大兵团又被追上去打没了,便是张行、雄伯南那些人活下来,又能如何?”
白先登想了想,连连颔首,复又摇头:“黜龙帮也没犯错吧?当日若是逃了,野地里大阵都立不起来,怕是早就落到总管你刚刚说的境地了……”
“曹林没死,太原没动,直接冒险抢了黎阳仓去散粮,就是最大的错。”罗术冷笑。“张行这是自寻死路……我当日高看他了。”
但不知为何,嘲讽完后,罗术立即就自行黑了脸。
“公慎倒是挺佩服他那个本家的。”白先登似乎没有察觉对方的情绪变化,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今日下午单骑过来后,便一直询问战局,四下打探消息。”
“他向着黜龙帮也正常。”罗术叹了口气。“我才接手了幽州几日?上下都不能统辖一致。莫说那些人,便是自家兄弟们眼界上来后,不也都觉得大势在别人那里?要我说,跟军中那些去巴结白横秋的人比,公慎这个时候还记得跟黜龙帮的交情,反而是个讲义气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白先登也笑,然后忽然变了颜色。“那总管,咱们就这么干看着吗?难道指望公慎翻出一片局面?”
“不然呢,找死吗?大宗师就是对面!”罗术站起身来,直接跳下望台。“下雨了,早点回去吧!”
白先登也只能跟上。
然而,二人回到中军帐中,正准备汇集本军将领做个突袭查访时,张公慎忽然回来了,并从冯无佚营中带回了一个情报。
“兵败倒也罢了,那个七太保居然也这般干脆死了?”火把下,白先登不可置信。“这是黜龙帮大兵团那里处心积虑吧?”
“不好说,郑善叶听到前方兵败消息,带着败兵一口气退了好几十里,都是从败兵口里问的话,也就是兵败身亡的消息是对的。”张公慎认真讲述。“具体如何,估计明日才能清楚……主要是东都军那里,上下全都震动起来。”
“从东都军那里来说,当然会震动,这可是东都军这次出来的三大将之一,而且东都军本来就军心涣散一些。”白先登笑了笑。“但不耽误大局的。”
话到这里,白先登自己先不自信起来,回头来问:“总管,是如此吧?”
“谁知道呢?”罗术坐在阴影里,似笑非笑。“谁知道呢?反正咱们瞅着便是。”
话题就要自此打断,忽然间,白先登又好奇来问:“公慎,军情不给咱们也是寻常,可郑善叶居然直接把军情传给了冯无佚?”
“不一定是郑善叶传的。”张公慎想了想,给出了个有意思的答复。“应该是营中谁收了信立即去那里散播出来的,冯公为人和气,下面人又杂乱,大家都喜欢去他营中说话……”
白先登恍然,罗术也不由“啧”了一声。
当夜,联军大营因为东都军前线损兵折将而暗流涌动,尤其是河对岸的东都军大营,更是有着明显的串联与争论,以至于白横秋都不得不亲自过去安抚人心。当然,当黜龙帮的夜袭草草结束后,随着夜色浓厚,将士疲倦,大营还是被动的沉默了下来。到这个时候,春雨终于也下了起来,但却非常轻忽,如果不是有修为的人,几乎听不到雨滴打在帐篷、木棚上的声音。
“什么事?”
没有任何光源之下,东都军大营最西南部地区,屈突达忽然在帐中翻身,提前问出了这句话。
“将军!西线汲郡的老兄弟送来军情!”伴随着这个声音,一丝火光出现在了帐内,
紧接着,一封潦草写成的书信也送到了屈突达的手中。
而其人拿过信来,不等帐内照亮,便仗着真气渲染目力强行来看,只是几眼,便将潦草书信给看完了,却又端坐在榻上不动。
过了许久,这位东都军中理论上仅次于段威的大将方才开口:“东面的消息都传出去了吧?”
“是。”
“也把这西面的消息送出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