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外圈与内圈的比例已经没有那么大了,基本上二一的样子,只不过,内圈最里面一层,一位首席,三位大行台副指挥,五位龙头,则明显给里圈的人又做了一次分层。
“还有一位窦……窦小娘,任职巡骑营,漳水突围立有殊勋,考虑年龄,上次大会未提决议,这一次谯郡修建医院、医学院,她全程负责后勤协调,算是多有建树,加上年龄已到,单龙头提案,当增补为头领。”
跟前两次不同,下方议论声立即响起。
而欧阳问在周围文书的协助下统计完毕后,明显有些吃惊:“四十九手……之前是八十整人,须过四十一手,已经过了此数……请窦头领入座,现在开始,需要过四十二手方可通过。”
窦小娘明显有些委屈,而在内圈坐着的窦立德也有些无奈,他知道,不光是年轻和女性这两点,关键还是自己连累了自家女儿……小娘的功勋上次就可以了,当时就担心这个,结果在张首席专门给了小娘医院这个功劳后,还是差点没过,只能说自家一家三口加大舅子全是头领,越来越引的一些人不满了。
其实,窦立德也听过一些其他的言语……有传言说,张首席是故意抬举曹氏兄妹跟窦小娘,外加刘黑榥,就是要让他众叛亲离。
但这话未免离谱?
抬举自家至亲,怎么就能起到离间作用呢?
若论帮内权衡,这几个亲近的人再怎么抬举也过不了自己的方面龙头吧?既抬不过,自家还是高鸡泊的首领,甚至是整个河北义军山头的头领;而若论亲疏关系,反倒是之前家庭素来有些不睦,如今安泰了不少。
且不提众人如何胡思乱想,窦小娘到底是坐了下去。
“张首席案,有员高金刚,行事谨慎淳朴,素有建功,补为头领……四十六手,过。”
好嘛,又多了一位光头头领,十三金刚会不会全进来?
“还有一案,魏玄定魏龙头提议,以科举为常例,两至三年一行,各科总揽第一者,直接加头领,故提案本次科考第一萧余为头领……六十五手,过,请萧头领入座。”
即便是这一次,赞同的也比窦小娘赞同的多。
而接下来则是另一个影响巨大的一揽子人事方案:
“首席提案,江都军变,大魏……大魏实际灭亡,过程中多有立下殊勋的反正功臣,当择贤则重使用,建议以前大魏北衙都督、宗师牛河为大头领,前赵郡太守冯无佚为大头领,前北衙都督余烩为头领,前大魏齐王曹铭为头领……还有早就被临时署任头领的前大魏中书舍人虞常南、前禁军郎将白有宾,也要正式录入。”
这个提案引发了殿内骚动,许多人都回头去看那群等在外围的人,欧阳问自己也热不住去看……说到底,这里所有人都是在大魏名号下长大的,都是大魏的官吏和百姓,别看张行之前一套一套的,什么大魏亡了就亡了,大家也亲身经历了许多相关事宜,但是所有人还是忍不住会在意这些皇帝、亲王、太后、公主、宰相、督公们。
与其说,他们是在意对方的将来,倒不如说是在在意自家的过去。
而且,无论如何,多一位宗师,多了河北名门冯氏的投效,总还是能让人安心的。
当然,也有人心情沮丧到了极致……坐在一侧几案后面奋笔疾书的封常,脑袋就嗡嗡作响,即便他早就知道自己因为擅自串联和乱说话的缘故被排除出了这次晋升,但事到临头,看到虞常南那些人从容落座,也还是沮丧至极。
“七十三手,已经过了,咱们继续审议人事……之前秋收时,陈总管提出了一个建议,乃是要不论殊勋只谈优勤,从舵主这个层级选一位平素表现良好的帮内骨干,于年底提拔,以为常例,首席已经批准。但现在是徐世英徐总管推荐了一位军中队将西门大郎,陈斌陈总管推荐了一位王翼部参军慕容正及,一起经大行台送到了张首席案前……两人的履历在会议纪要上都有,大家看一看,待会选出来……这个不是要过半,只要举手支持谁的更多,就可以了。”
这件事也立即引发众人议论,他们早知道有提拔人这回事,看到纸上简单介绍还以为是两人一起提拔呢,现在居然是二选一……二选一倒也罢了,甚至这个头领归谁也都无所谓,关键是陈总管怎么又跟徐总管打起擂台来了?
这不是逼着大家站队吗?
而张世静也没忍住,主动来问身侧的慕容正言:“慕容将军,这是你家的子弟?”
“渤海同族。”慕容正言微微皱眉。“应该已经进入黜龙帮两三年了。”
张世静若有所思,连连颔首。
过了片刻,在张行示意下,欧阳问便开始催促举手。
“赞同慕容正及的二十三手,赞同西门大郎的三十五手,请西门大郎入座。”欧阳问倒还好,他现在来不及多想,但他周围的那些龙头、总管们却明显对这个结果也有吃惊。
只能说,帮里还是河南人力气足一些,领兵的更团结一些,但也有可能是陈斌的位置太遭人嫉了,实际上,陈总管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黑了,只是外圈人看不到而已。
眼看着最后一位新头领入座,欧阳问稍作提醒与陈述:“诸位头领,现在九十整位列席头领,其中大头领以上三十一人,咱们继续审议提案……再往后,若是立法、立帮规,有争议的,便是要四十六手朝上才能过;而若是其余的规制设计、人事调度有了争议,那就是头领们旁观,三十一位大头领中的十六手便可过。
“现在还有一事要做通报,李枢叛帮而走,十恶不赦,崔玄臣以帮外身份协助,是敌非友,二人悬赏已发,但要这里做一次人事通报……不必举手。
“此外,雄总管议,拆分徐州总管州为东海、下邳、彭城三郡,并于徐州设立新行台,下辖以东海、下邳、琅琊三郡,以大头领牛达领行台军政指挥兼下邳太守,加龙头,以周行范大头领与王厚大头领为副,分别兼领东海太守与琅琊太守,带兵头领为牛达、周行范、王厚、苗海浪、左才相,计五营兵,其中一营海军,另许设立四营戍卫营,以防守海疆为主,兼支援淮南、淮西。
“八十三手……过。”
这是一个后方的行台,而且也代表着黜龙帮并不准备掉头去吃淮南,这让淮南派出的代表辅伯石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发自内心的哀叹。
“单通海单龙头议,设新行台于谯郡,领谯郡、彭城郡两郡以及梁郡东三县,以大头领伍惊风为行台军政指挥,加龙头,以大头领王焯为副,设领兵头领伍常在、诸葛德威、白有宾、孟啖鬼、余烩,合计七营兵,并许招募三营戍卫营。其中,诸葛德威兼谯郡太守,余烩兼彭城太守。
“七十二手……过。”
“白有思白大头领议,以登州为总管州,以大头领程知理为登州总管,署军务;头领房敬伯为副,署政务。领兵头领为程知理、刘延寿、范望、郝义德,计四营兵,许设四营戍卫营。
“七十三手……过。”
“张行张首席议,大行台增设靖安部、人事部、监察部,以白有思为靖安部总管,执掌帮内帮外安全事务;以钱唐为人事部分管,专职头领以下人事调配与流程;调白金刚为监察部分管,专职监察帮内头领违法违规;补阎庆为军情部分管,专职军情打探与修行者管理;补高金刚为玄道部分管……
“六十六手,过。”
话到这里,欧阳问稍微往自己手中的长长文稿下方一扫,转身便与魏玄定低声说了些什么,魏玄定再与张行言语几句,也站起身来,做了宣告:“诸位兄弟,接下来的议案分两类,一类是大头领们商讨的架构安排,一类是需要大家讨论的新帮规,都比较耗费精力,大家不妨先歇一歇,等一两刻钟,正好首席有事要说。”
众人原本已经准备起身去交流之前的议案了,听到最后一句,反而更安静了。
而张行站起身来,依旧是四下看了一圈,便笑了起来:
“诸位兄弟,耽误大家一些事情,我这里忽然想到一事,要借这个场合来做,还望大家谅解。”
周围嘈杂声微微起来,复又落下……因为众人看的清楚,张行伸手一招,一名甲士立即上前,将手中所捧的三尺刀奉上,张首席接过来,直接拔出刀刃,也不用借四面光线,只是稍微用了一些真气,便见一股青光宛若青水一半从刀身上荡过。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柄宝刀,难得的宝刀。
“此刀是近日锻刀大赛的一个结果,我给它取名唤作青冥,如今已经铭文配鞘……”随着张行开口,在座几乎人人醒悟,不由呼吸粗重起来。“张公慎张分管何在?”
在包括远端侯君束在内许多人的复杂目光中,有些措手不及的张公慎自后方座位中起身,有些慌乱的往前去,接过此刀。
而张首席则趁势挽住此人,继续取来第二把,却是一剑:“此剑名为白虹,马围马分管何在?”
马围明显一愣,也只能赶紧起身,来到中央去接刀,然后在张行示意下立定……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些甲士身上,大家远远去打量那些刀剑的形状,计算刀剑的数量。
“第三把是一刀,唤作真刚,白金刚白分管何在?”
白金刚缓缓起身,周围人面露惊疑,毕竟这次大会关于这位的传说可是颇多,尤其是他还刚刚做了什么监察部的分管。
“第四把又是一剑,唤作祛邪,张金树张分管何在?”
张金树大喜过望,匆匆起身来接。
“第五把还是一刀,唤做百炼,阎庆阎分管何在?”
阎庆不慌不忙,不惊不乱,径直来接。
“第六把是剑,唤作瑞雪,谢鸣鹤谢总管何在?”
谢鸣鹤虽然不屑这些,但早已经养成气度,便从容去取。
这个时候,待六人各自捧起刀剑,张行方才环顾四面,扬声来告:“诸位,有些人勤勤恳恳,平日不露锋芒,但其实是外拙内锋,所谓当谦得谦,当刃得刃,这样的人才既不是凡俗武夫,也不是寻常朽吏,而是可当倚仗的英杰……这便是这六位的品性了。”
说完,兀自鼓起掌来,周围人不敢怠慢,纷纷鼓掌应和。
六人性格不一,如张公慎素来持重,此时只抱着刀剑面色发红,白金刚也只是这般谨慎,而且颇为警惕;张金树倒是志得意满,四面举刀展示,引得刘黑榥在下面跺脚;阎庆和马围倒是盯上了谢鸣鹤,学着后者从容挂剑,然后按剑展示。
最后,六人便如之前授勋时那些人一般,朝张行一鞠躬,便昂然走回座中了。
而张行这边已经招手要第二批甲士过来了。
刀鞘一拔,真气拂过,刀身白光一闪,也不晓得哪里好,而张首席已经喊人了:“此刀名为百里,苏靖方何在?”
有了上一批人的榜样,苏靖方从容许多,他起身离开座位,来到中间,先不接刀,而是向四面拱手行礼,又向自己兼恩师兼政治领袖李四行礼,最后才向张行行礼,接过刀来。
紧接着,韩二郎取了含光剑,王雄诞取了掩日刀,贾闰士取了长鸣剑,马平儿取了赤霞刀,窦小娘取了火精剑。
“此六把刀剑便是极快极利。”张行再来解释。“我将它们赠与这六人,乃是说,有人虽然年轻,却天赋异禀,乃是少见的千里龙驹,盼着此六人一日千里,迟早为黜龙帮的骨干。”
这个时候,不用张行带头,大家已经鼓掌,也晓得了,上一批是对大行台里辛苦又妥当的一批人进行表彰,这一批是勉励年轻人,却不至于平白妒忌了。
而接下来,张行继续取来长剑:“此剑名为夺魂,刘黑榥刘大头领何在?”
刘黑榥跳将出去,昂然取了此剑,甚至当场拔了出来,以做展示,弄得胸前铜牌叮当作响。
随即,周行范得了抗志,贾越得了惊魄,王振得了行威。
四人俱是帮内勇悍之将,只是徐师仁和王叔勇居然没有得此剑,不免让人不解。
但很快,张行便取出一把新刀:“这是最后一批刀剑了,一共是七把……徐师仁徐大头领,这柄剑名为工布,不争不露,却削铁如泥,堪称帮之大用,请受此剑。”
徐师仁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感谢,但没过多久他就愕然乃至慌张了。
“此剑名为纯钧,浑然一体,大巧不工,正合窦龙头来用。”
窦立德就在旁边,赶紧起身来谢。
“此剑名为照胆,剑身挺拔,无坚不摧,乃是英锐之剑,合王五郎来配。”
王叔勇已经等了许久,早就不耐烦,此时闻言,自然振奋,尤其是此剑描述,正得他意,也是毫不犹豫,起身受了此剑。
“此剑名为巨阙,剑身浑厚,锋重并存,乃是威风之剑,合单龙头来配。”
单通海之前冷眼看张行收买人心,心中不屑,但眼见着配到自己这个层级来了,却还是不免有些不安……毕竟,若是其他人都有了,就他没了,虽说是一起丢脸,可也不爽利……此时听到这个,一面是松了口气,一面也重新端起来,慢慢起身踱步来接。
“此剑名为湛卢,毫无杀气,却可明鉴室内,洞察人心,该与雄天王来配。”张行笑了笑,回头继续取剑。
雄伯南没想到还有自己这一遭,再加上落龙滩受伤后虽然修养妥当,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回到原本的状态,到了此时方才微微有了些生动表情,便也含笑起身来接。
“此剑名为定国……”张行犹豫了一下,没有解释,直接看向李定。“李龙头,望你持此剑定国安帮。”
李定深深吐了口气出来,缓缓起身,接过此剑。
“最后一把剑名为泰阿,泰阿即天下,天下既泰阿。”张行取下最后一剑,而此时,堂中早已经鸦雀无声。“陈总管在大行台实际总揽庶务,日理万机,掌握兴衰,正该来持泰阿。”
陈斌心下一动,之前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不见,只是昂然起身,甩了下红色军衣其实并不存在的宽袖子,然后郑重接过此剑。
周围还是寂静无声……因为这七把剑明显太重了,尤其是泰阿。
更何况还有一个徐师仁也混进了里面,虽说这次赐剑是安抚人心的,不少得了升迁的人反而不好列入其中……如牛达、伍惊风、程知理什么的,但还是显得有些不够分量,以至于有些人一直想问是不是张行把徐世英跟徐师仁弄混了,然后将错就错?
不过,也有人想起什么,心知肚明,徐大郎那里其实是有一把原本属于张首席佩剑的,据说还是惊龙剑,而白有思白总管那里,其人手中所谓倚天剑更是刺过真龙的,却也不必。
所以……这徐师仁莫非要被抬举上去了?打了河间,再起个行台,他做龙头指挥?
可徐师仁到底是个后来的,算是半个降人,降人也能做龙头、起行台?
“诸位。”张行此时已经回身来指,声音宏亮。“这七剑,不能说是咱们黜龙帮的根基,咱们黜龙帮的根基素来是东境河北淮北诸地的百姓,是数十万基层帮众,是今日殿中所有人……但是,有根基也要有锋刃,有众也要有首,这七剑却正是咱们的领头人!兴衰进退,屠龙定势,便是他们领着咱们去做的!反过来说,有这七位做领导,有几十个郡的军民做根基,又什么事情咱们需要怕?
“之前说歇息几个月,就有人不安起来,尤其是什么人做了皇帝,谁娶了个媳妇,谁认了个干儿子,居然都要当回事?可要我说,他们算个屁呀?!”
下方哄笑声起,在带有回音的大殿中回荡起来,而那几位使者,早已经面色发白。
“为什么可以不在意他们?
“因为那些人,不过是欺世盗国之辈!他们的地盘和人马,全都是以大魏臣子的身份篡出来的,甚至是偷来的,哪里像我们这般,是从济水边上王五郎家中一个小庄子里,亮起反魏的旗号,一个县一个郡,一个乡一个里,自己打出来的?他们那些人,又要收买人心,又要建制立规,打败了仗担心少了嫡系兵马,打胜了仗还要担心有人造反!
“咱们有这种事吗?咱们的人是自己的人,咱们的兵是自己的兵,最大的破事就是河南人嫌弃一下河北人,河北人骂一下河南人!然后担心一些头领初次掌权,鬼迷了心窍,多开了几家铺子,如此而已!
“便是不考虑这些,咱们的地盘也已经足够雄厚了,咱们的兵马也是最强壮的!
“非说担心,也只该这天下其他各家来担心我们!担心我们破其国,杀其众!担心我们扫荡万里,不给他们留半点立足之地!担心我们破旧立新,打造一个是全新的天下,让他们沦为与曹彻那般史册经书众里的丐丑!”
言至于此,下方早已经压不住轰然之态,不少军中将领直接鼓噪起来,敲凳拍案,不一而足……也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表演欲过强。
而远端角落里旁观的几名使者,面色各异,心情不一……别人不好说,张世静却是觉得,如此来看,这张行还是有草莽豪杰气质的,做个草莽皇帝也能装个样子,可是为何不做呢?
过了好一阵子,殿中气氛稍安,那七位持剑者也已经落座,而张行也重新开口:“诸位,我刚刚听到你们鼓噪,有说不过年的,马上就出兵;还有说首席现在做皇帝的……”
话到这里,明显是触发到了关键词,四周原本还有的一些杂音忽然消失不见,众人只屏气凝神。
“我这里给大家一个明确说法。”张行微微眯眼。“首先,大家都要回去好好过年,不但要过年,来年还要春耕后再出动……而且,过年的时候还要好好过,每个领兵头领都要去自家营中兄弟家里走一走,看他们过年有没有给闺女买二尺红头绳,没买的,你们要替他们买!地方官员就更忙碌,既要确保年关物价不能腾涨,又要连结春耕,还要准备春耕后出兵后勤事宜!
“至于说皇帝,我明白的说,不是不能做,但要两个前提:一个是天下一统,不然的话,只打了天下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的地盘,就惶惶急急做皇帝,是要被人笑的,就好像我今日笑白横秋;另一个,即便是做皇帝,那也是我以首席的身份出任,就好像我现在以首席的身份做大行台一般,也是要大家举手通过的。
“而若是不做皇帝,就是以这个首席和大行台的身份,看着兄弟们取了天下,安了四海,那谁又敢说这个首席与大行台不比皇帝珍贵?!”
满殿凛凛,无人做答。
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张行便已经坐回原处。然后,正在发懵的欧阳问便在张首席的示意下仓促开始了下半场。
PS:推书南宋之基建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