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裴玄素敛目,他勾唇笑了下,他容貌艳美得摄人,但这一下扯唇毫无笑意,“如果再有下辈子,你就让你那刀子匠亲爹手下留情罢。”

声音有些哑,却依然华丽。

他淡淡话罢,倏地一敛唇角,蓦地转身,猎猎的罡风身后呼啸而至,涌动他大红色色泽的斗篷,簇拥他周身,他一把扯下头顶的金丝善翼冠,扔在地上,淡淡冷声:“取我战甲来!”

这个高傲的男人,即便如此境地,他都依然毫无惧意。

声音冷厉如昔,步履铿锵有力。

他话罢,目光转到沈星的脸上,在她那张云鬓花颜脸庞上定了片刻。

沈星知道要开战了,她呼吸急促起来,她刚想问:“那我呢?”

能给她找一副甲胄吗?

裴玄素已经收回视线,冷声吩咐:“冯维,带她去换衣服,城破之后,送她离开。”

这是两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星没来得说一句话,他蓦地转身,凛风扬起他的绣金盘龙赤色斗篷,红影在风中猎猎翻飞。

箭楼上一下子空了一大半,那个艳红背影眨眼已经消失不见。

接下来,记忆就陷入一片匆急的混乱之中。

纷踏脚步,被连推带拉下了箭楼,来到民居,换上勤王军的军服。

这一场大战持续到了次日天明。

裴玄素麾下大军的凝心力远超蒋无涯的想象,一直鏖战到天明,城门才陆续告破,结束巷战。

胜利的欢呼已经如海潮般此起彼伏了,蒋无涯跨马在城门下,却并无笑意。

不过惨胜罢了,结果在裴玄素的手里的勤王大小名将,几乎数不过来。

蒋无涯把摘下手套扔在地上,皱眉盯着那群已经在讨论朝廷众多空缺该如何补上的人。

他硬声:“突围的败军还没剿完,还不立即安排人去!”

……

画面又一转。

蒋无涯倏地地转过头,纷乱进出的兵马中,他突然盯住不远处的一块。

番号、主将、编制都准备好了,真的没有破绽。

但千军万马中,蒋无涯倏地反手抽出一支羽箭,嗡一声拉弓,激射而出。

这支箭是射向沈星的,沈星的视线越过蒋无涯中军黑甲沓沓浴血的矛尖,可以望见城楼顶端箭楼的位置。

那里凌乱一片,已经平静下来了。

裴玄素想必已经不在了。

沈星大概知道,蒋无涯这是在试探,如果确定什么他就不是射箭了。

她心绪凌乱,遍地血腥冲鼻,她听见身边冯维粗重的呼吸声。

如果不是裴玄素最后的命令,冯维及他身后的一众好手卫兵,已经拔刀杀上去了。

与裴玄素一同赴死。

沈星脸涂得黑黑的,她清晰望见那支离弦的激射而来,她突然抽出一支羽箭,那是她这辈子射的第一支箭,用尽全身力气,射了回去。

……

画面倏地旋转,她的箭被破开两半,蒋无涯百步穿杨,箭射来势不减,激射而至,被冯维倏地抽刀打落。

但那支箭一度逼到她的面前。

箭尖闪烁寒光,直射她的眼睛,下一瞬要穿颅而过。

沈星忽惊醒过来了。

滴滴答答的秋雨,打在瓦檐宫巷,黑夜里,凉风穿过窗牖,半旧床帐被吹得两边翻开飞起。

沈星捂住眼睛,一骨碌坐起来。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

又在做梦了。

小小的窗子被雨水打湿,顺着窗棂往里溅湿了靛蓝色的帐脚。

沈星披着被子起身,把窗子关上,雨水挡在外面。

屋里没有点灯,借着门纱能隐约看见房间里的摆设,妆奁衣柜不大,但都是新的,皇帝登基之后,她这边条件委实变好了不小。

小小的三间房不大,沈星关窗后回到床上躺下,能听见隔壁老爹的呼噜声,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

沈星抱膝坐在床沿。

她望着妆奁上那面黄铜小镜。

昏黄,朦胧。

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一脸稚气。

沈星盯了自己许久,双手合十,上苍可怜她呢,家人那些惨局,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