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浓烈的血腥味让我想起了上一世。
魔物渡弱水侵蚀人间肆意啃食生灵,水底无边的怨气凝结而成的黑雾迅速弥漫,笼罩着整个天空,大地哀嚎惨叫遍野,殷红的鲜血流淌,宛若炼狱。
偌大的人间,偌大的上界,偌大的昆仑,空空荡荡,只余了月华一人。
众仙陨,凡人祭,她如愿化神。
“不该…不该是这样……”月华喃喃着,声音仓惶又悲怆。
“太微剑主,天命所归,神主降临,万物生。”
这是天言!天意!
她是身负天命之人!她是太微之主!
不该是这样!!!
月华一直以来的信仰被打破,踉跄的立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四圣停滞在上空。所有的荒诞、恐惧、怜悯都在拉扯着她的脑子,终于将濒临崩溃的心态彻底弄垮了。
道心破碎。
她入了魔障。
银剑弃主,铮铮落地。
她恍若不觉,凝望着天,双目刹那变得赤红,“一切都是你!都是你!什么天命之人,都是狗屁!”
我存于虚空之中,看尽生灵轮转,就算星辰日月陨落与诞生在我的心中也掀起一点波澜,人间苍生蝼蚁又与我何干?
连现身,都是如此的不屑。
天边光光点点散落,降落天言。
“究竟是天意还是人意?”
月华当即反驳道,“悲欢离合,天灾并趋,诸魔侵蚀人间,血流成河,哀嚎遍野,是人为吗?世间万物所有的苦难皆是人自找的吗?!”
我嗤笑。
“你们凡人好生很奇怪,都喜欢说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可一切因果明明是与自身选择有关。明明这场浩劫千年前同样上演,得到的确实不同的是结局。”
“…什…什么…?”月华怔然。
我讥讽的垂眸望着她,心念一动,降下天幕。
千年前,一把银剑,一面血染红的战旗,一群凡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赤身踩渡弱水,眼里都透着生死无畏的信念。
为首的那个男人用尽全力挥舞战旗,神色决绝,声音洪亮坚定又悲烈。
“生死存亡之际,我等,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击退魔物!也要赢!也要为后人开辟一道生路!求的往后,万世开太平!”
风呼呼作响,赤红的旗帜随着这股风激烈飘扬,绞着一句又一句最后悲壮的誓言,好似那逝去的人的魂魄也还在。
成了凡人最后的信仰。
那一战,他们所有的信念凝结于此。
弱小又平凡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他们捡起一切能成为武器的东西,聚集在一起,以凡人血肉之躯筑起连绵高墙,挡弱水,斩魔物。
先是强壮的男人,再是女人…少年…老年…小孩…以及小孩怀中的婴孩,一圈护着一圈……
“杀!杀!杀!”
短短三字,气吞万里如虎啸,撼天震地。
满目血肉横飞,祭献生命,纵死也不屈,即使残肢断臂也要嘶吼着拼杀。
哪怕临死之时,他们也从未有过任何迟疑,坚定而又疯狂,一举投入溺水之中,用垒垒尸体,搭出一条生路。
没有一个人回头,没有一人苟且,也没有一个人停下。
不知不过多久……
生如草芥,命如蝼蚁的凡人,他们竟然赢了?
赢了。
黎明破晓到达的那一刻,孩提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哭喊如生生希望,响亮天地。
人们呆愣片刻,拖着破碎的身体摇摇晃晃弯下腰,小心翼翼捧起死去同胞的头颅,高举过自己的头顶。
他们迎着朝阳,站在尸山血海之上,泪水混着血污落下,那一双双死不瞑,灰白的眸子里清晰的印上阳光。
有人高高扬起洒满热血的战旗,拼命来回挥舞,独属于这方世界的赤红锦旗在苍穹下随风飘扬,他们疯狂呐喊。
那个男人强撑着身体立于最前方,独手持银剑指天,喝问青天。
“既,天道不仁,万物皆为刍狗。”
“那我等,生,扞卫领土,亡,魂守大地,此后,人间消百难,享万世昌平。”
鸿蒙紫气东来,日月同天为证。
天地六道都将引领的那人奉为人皇,君临于天地之间。
人间大运环绕,自有法则,万物生机,竟连我都不能插手干预半分。
这种脱离掌控,冒犯天威,从来都没有的感觉让我兴奋的在颤抖不已。
可惜,那人不过百年,便化作了黄土。
更可笑的是,曾经的他们举族之力拼下的太平盛世仅仅过去百年而已,那样悲壮的史记就被如此的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皇朝更新交替频繁,人性,万般复杂。当年万千英雄血,才换得今朝旧乾坤,如今已是腐烂不堪。
天灾,人祸并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