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表演”

清理了南疆刺客,又有小麻雀护航,几日下来倒是极为平静。

一行人顺流行船至淮远与常山郡交界的郯城流域,河水便汇入溧江。江面宽阔浩瀚,浑黄的江涛奔涌澎湃。

船入江之后,迎曦嘱咐如宝将船驶近离岸附近不远处,依靠水流推进的惯性顺江向前。好让连日来昼夜赶路的众人得以休憩。几人正谈笑风生之际,忽然远处江面上传来小麻雀的嘶鸣夹杂着隐约的呼救声,几人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子循声远眺。

只见远处江面上一叶孤舟在宽大的江面犹如一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晃荡。随时就要沉没在这滚滚江流之中。而小麻雀正在孤舟上空盘旋。

迎曦转过头正碰上楚天翊的目光,二人分明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浓浓警惕。自从清理了那股南疆人,又有小麻雀在上空开路,这几日是少有的平静,面对眼前的呼救,难道是对方见明攻不成又开始使诡计?

就在大家还在观望的时候,远处的孤舟上呼救声越来越大,耳可闻的急促。迎曦对沉默观望的太子说道:“殿下你看这…?”太子目不转向毫不迟疑道,“阴谋阳谋过去看了便知,劳烦如宝姑娘将船驶近些。”如宝看了看迎曦,见她点头便将船头调整方位,毫不迟疑地朝呼救处驶去。

船离小渔船数丈远停下,只见那简陋的渔船上有一怀抱襁褓的妇人,那妇人约三十来岁,正坐在渔船中央涩涩发抖,她面如土色眼中焦急万分见船驶近,慌忙地朝着船上喊到:“几位老爷救命。”

“你是何人?为何怀抱婴孩独自在江中?”楚天翊目光如隼居高临下盯着那妇人开口问。

“回公子,民妇姓蒋原是常山郡平渡人士,怀中乃我幼子,将满半岁。小妇人本事是随夫君去往合照城投奔远房亲戚,我夫君为图快些便赁了这条渔船,船夫是个年富力强的男子,想着两人使力更快些至多一个昼夜便能到达,虽然船费稍高但也咬牙应承下来。原本挑了出行那日晴朗无风是江面行走的好时机,夫君家中早年又是打渔为生,自信水中行船不在话下。开始一路风平浪静走的极为平顺,哪知昨夜行至此处,原本平静的江面忽然刮起了大风。大风吹得渔船摇摆剧烈,他二人一前一后试图稳定船只,谁知一阵更猛烈的疾风骤起,船尾的船夫一个不稳跌落江中,常年行船之人熟知水性,可那船夫落水后却几次三番不得上船,甚至离越发的远了,夫君见状忙往船尾救人,他刚蹲下伸手,船头的木箱悉数往那侧倾倒,船只差点侧翻倾覆,他不急防范也倒栽进水中。民妇不会凫水,原本遇此情景就慌了神,怀中幼子又受惊吓哭闹,船身摇晃堪堪坐稳已是不易,哪敢随意动弹。只得拼命呼喊夫君,江面黑暗波涛汹涌,夫君万一不知去向。”说完失声痛哭起来。

“你等往淮远何处寻亲?寻的什么亲?你怀中婴儿尚幼怎舍得江中颠簸?”任是妇人说的头头是道,听罢她言楚天翊仍然不为所动,继续追问。

妇人哭声一顿,接着一脸凄苦继续回道:“我们夫妇二人成婚十余年,夫君家中早年打渔为生老实本分。后因风湿骨痛不得不回家做豆腐营生,这些年起早贪黑生活也能过的去,一年到头还能攒下碎银几两。只是民妇多年未孕期间求神拜佛吃尽苦头亦不能如愿。

许是上天看民妇可怜今年年初终于得了一子。这本是天大的喜事,哪知自去年开始平渡县新上任了县令大人,他与淮远知府乃亲郎舅。新县令初任,即搜刮民脂,加重赋税。原本开店经营,每年只需缴纳少许市税营业税,压力尚可承受。而沿街摆摊的乡民,坐税更轻。然则,自打新县令到任之后,无论家中是做买卖也不管否贫富,皆须缴纳重税。什么过税、门税、坐税、个人税、工役税、银钱税、粮税、劳工税、占道税等诸多闻所未闻的税银,且若是每日申时末没交齐税款,便十倍百倍的罚。令我等这些做小营生度日的百姓苦不堪言。现今平渡街道,商贩几近绝迹,人人惶恐不安。我以做豆腐为生,本小利微,仅够一家糊口。若能节俭勤劳,每年尚能结余几文小钱。然而,如今又增添了诸多前所未闻的赋税,每日所得甚至难以应付诸多税款,更谈何果腹。思考数日,夫君与我决定关闭豆腐铺,取出积蓄,另作他谋。开始打算再购置几亩良田专心侍弄田地,可还不曾打听出何处卖田便传来告示说要加重田地税,眼看依靠田中出息过活已不能实现,留在平渡总有坐吃山空的一日,夫君便与民妇商量说去合照投奔远亲好寻找生计。那远亲是家中夫君表姑之子。早年表姑嫁往合照,虽说两地距离稍远,这些年也只见过堪堪数面,奈何如今继续留在老家已无活路,只好狠心带上幼子腆着脸硬着头皮投奔过去。谁知中途竟遇此祸事,我夫君他二人未知生死下落不明,我母子亦困江面不知如何是好原想随夫君去了,但吾儿尚幼,且为夫君唯一血脉,妇人实不能亦不忍终结。还望几位公子救我们母子脱险境。妇人愿意为奴为婢报答恩情。”此时,她已是满脸泪痕。声音哽咽着说完,紧紧地抱住婴儿,仿佛那是她生命最珍贵的宝物。怀抱婴儿轻轻地摇晃着,试图安抚孩子的恐惧和不安,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艰难,面对迎曦几人,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和祈求,泪水不断地滚落,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砰”的声响。一个浪头打来,她上身一歪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般,身体猛地前倾,额头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木头船舱上。寻常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悯,但在迎曦眼中却觉得这更像是场生动的表演。

迎曦嘴角微微一翘,“把人带上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