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身份

楚天翊微微颔首应允,而后优雅地抬起茶盏,不紧不慢地轻啜一口。稍顷,随着茶盏“咚”的一声被放回原处,他这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妇人,声音冰冷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蒋氏浑身仍疼痛难忍,但经过刚才的交锋,她深知对方来者不善,且手段毒辣。此前她已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如今满心都是恐惧,生怕再度惹怒这几人,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她赶忙回答道:“奴婢不敢欺瞒大人,奴婢姓贾,祖籍铜陵,在京都北城做豆腐营生。家中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声音犹如破锣一般。

“那孩子你从何处得来,又要带往何处?与你接头的人是谁?你们私下又是如何联系?一一从实招来。”楚天翊继续追问。

贾氏缩了缩身子,咽了咽口水,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响。想来是刚才呼喊过度,伤到了咽喉。迎曦见状,吩咐如宝给她倒碗水,如宝却转身出了舱门,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只粗糙的陶罐回来了,里面盛满的水略微浑浊,一路走还一路嘀嘀嗒嗒地滴着水。贾氏见如宝靠近,吓得身子往后缩,如宝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厉声道:“你跑什么呢?还不赶紧喝,喝饱了好生回话。”

贾氏颤抖着布满水泡的双手,伸向陶罐,“快些着,还等着你回话呢!”如宝见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耐烦地喝道。

这一吼声,吓得贾氏如寒风中的枯草般抖动着身子,手忙脚乱地抱起陶罐就往嘴边送,也顾不得那沿着罐口流出来的水,已打湿了衣衿。她张开大口,拼命灌水,却因喝得太急,直呛得咳嗽连连,泪在眼角打转,上身也因咳嗽而剧烈抖动。大家都冷漠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贾氏,犹如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待她气息稍平,抬头向上一看,这才看清上头端坐的玄衣男子。他面容冷峻,眼神如冰冷的刀锋,冰冷中还透着轻蔑与厌恶的光芒。那高傲的气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另一侧的青衣少年,将单薄的身躯肆意地靠在椅背上,清绝的面容如平静的湖水,深邃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正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之前所遭受的种种折磨,正是出自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隽秀少年之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微微侧头,又迎上了一双充满厌恶与不耐的目光,这目光的主人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鹅黄短袄襦裙,长得娇小可爱,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她实在无法将那狠辣的手段,与眼前这个娇俏的丫头联系起来。此时,那眼神变的凶狠。

她急忙低下头颤声回道:“这孩子是在离京三十里的桃源镇一座破庙手的,来人嘱咐奴婢将孩子带至淮远府下辖的淮阳县隆昌客栈先安顿两日,然后再打开信封执行下一步计划。奴婢平时与上头联络都是通过字条传讯。每逢每月十五,奴婢就以烧香的名义前往京郊的出云观,在侧堂第三个神像下获取信息,有时数隔月甚至一两年都得不到消息。有时每月都有指令。”

“孩子出自哪里?又是何时接手?与你交接这孩子的人是何模样?姓甚名谁?你手中发簪从何而来?”须臾,男子的声音如刺骨的冰雹般再次传来。

贾氏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怠慢:“孩子是月初接到的,至于身份,奴婢地位低微无从知晓。每次与奴婢交接的人都用黑布蒙着面,奴婢从未看清楚过他们的面貌,而且每次来的人数都不一样,这次是三人,上次只有一人。他们每次都是行色匆匆,不肯多说一句话,多数时候只是吩咐奴婢照看好孩子,便再无其他言语。此次他们将孩子交给奴婢后,便命奴婢登上马车,照顾好孩子,而后便日夜兼程地驱车。三日之后,到了盈江边又改乘船只,在河中行驶五日,才在泗水河的一个码头上岸换乘马车,直到前日,才又再次换乘那条渔船。这发簪是奴婢在孩子的襁褓手臂处发现的。奴婢只当作是普通的发簪,并不知道这乃是皇族专用之物。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各位大人。”贾氏跪在地上,流出的冷汗浸湿了贴着地面的额头周围。

窗外万籁俱寂,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若有若无。

端坐的两人如同雕塑一般,几乎丝毫未动,此时室内唯有楚天翊指关节一下一下地叩在桌面上的声音。那清脆的敲打声,在贾氏听来,却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声都如重锤般狠狠地击打着她的心脏,令她恐惧战栗。

久久的沉默之后,就在跪地的贾氏头脑混沌得快要支撑不住栽倒时,后颈部位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令她的脑子瞬间变得清明起来。她伸手向后颈摸去,就在快要触到痛处时,手腕却被人挑开。“休要乱动!当心变成瘫子。”那个面容娇俏的魔鬼在一旁恶狠狠地呵斥道。

“上月尾这月初,京都可有大户人家举办宴请之事?你给我想清楚了再回答。”那个男人再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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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氏不敢怠慢,她努力回忆着,在脑中仔细筛选楚天翊口中所说的时间里,有哪些名声在外的人家举办过宴会。片刻之后,她心里便有了答案。贾氏常年在京都北城厮混,而北城多的是三教九流之人,她与这些人多少有些牵扯,只要稍稍打听,自然能得到不少小道消息。

“回大人,除了上月二十八左都御史家中庶三子迎娶了将作少匠家中嫡女,礼部侍郎纳了第三房小妾,还有就是礼亲王府为嫡孙摆了……摆了……”说到这里,贾氏仿佛想到了什么,霎时间她手脚发软,喉咙也发不出声响。

“摆了什么?”一声怒喝犹如惊雷,惊得贾氏差点跳了起来。

“摆了……摆了百日宴。”回完这话,贾氏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彻底瘫倒在地。

楚天翊霍然起身,眼神如寒星般凛冽,冷漠地扫了一眼地上如蝼蚁般卑微的妇人,而后向如宝下令道:“先将她监禁起来。”接着,他微微抬手,示意迎曦与他一同走出门外。

船舱外,一阵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野草的芬芳。楚天翊凝视着天边的鱼肚白,转头对迎曦说道:“子卓如此机敏聪慧,想必心中已然知晓那孩子的来历了。”

“若我猜测没错,这孩子多半是礼亲王府的嫡孙吧?”

楚天翊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不错,正是那个孩子。只是我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何等人物,竟敢将罪恶之手伸向皇家。”

话未说完,只见一条腿紧紧贴近身体、半闭着眼睛在船舱顶上栖息酣眠的小麻雀突然间双眼圆睁,脑袋左右转动,继而,如闪电般迅速地展开巨大的双翅,向着船尾来时的江岸边疾驰而去。

迎曦两人急忙转身,目光紧紧跟随着小麻雀飞去的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