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翊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紧闭双目、大口喘息的男孩,转身示意迎曦往外走。
“子卓,我们出去说。”迎曦颔首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厢房。迎曦低头跟在楚天翊身后,边走边思索着废王府今日之祸,突然,她迎头撞上一堵肉墙。她疑惑地抬头,却见楚天翊已经停下脚步,转身从上而下地看着她。
“殿下?”她的眼神中透着不解。
楚天翊看着她那被单薄的衣着包裹着的消瘦双肩,轻叹一声道:“之前不知你这神医是如何将自己养得这般瘦弱,如今孤算是明白了。”说着,他解下自己的大氅,也不等她拒绝,便披在了她的身上。
迎曦在一晃神之间,大氅已覆盖住了她脖颈以下的身体,楚天翊的双手还在她心口位置处将大氅打着结。
她连忙后退一步,抬手阻止道:“殿下,万万不可。”说着,她就去解那狐裘大氅,楚天翊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纤细的手腕:“披好,铜陵地寒,着凉了身受苦的总是自己。”他的口吻不容置疑,语气却温和了许多。言罢,他转身继续朝前往前厅走去。
迎曦低头看看身上的大氅,又看了看已经数丈开外的楚天翊,眨了眨眼,对他这种行为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前厅,陆弢已等候在内。
见两人到来,他上前行一礼,迎曦也抱拳回礼,太子负手点点头便往上首的太师椅走去。
陆弢抬眼瞥见迎曦身上的大氅,目光微不可察的闪了闪,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朝着迎曦微笑致意。
“都坐下吧。”太子沉声发话。
“陆老师进展如何?”
“回殿下,据那老奴交代,打前朝时期起,他便是废王周元侑的贴身奴才。其身份臣也已从黑麒卫搜寻到的废王府家奴薄中证实。他确实乃是自小就跟随废王一同长大的贴身奴才。前朝亡国后,虽说暴君周元祈已经伏诛,但先皇仁德,并未将周氏一族赶尽杀绝,只是将废王一脉及随身伺候的奴才们一起圈禁在铜陵此处。前年废王病逝后,那老奴感念其恩德,自发在废王府祠堂内为其守灵,今年刚好孝满三年。今日废王府阖府祭拜完周元侑,便集体前往前厅开席。那老奴留在祠堂打扫,得以逃过一劫。”陆弢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那老奴说当时他打扫完,准备去前厅伺候的途中,在后花园拐角处瞥见三老爷孤身一人急匆匆往后花园处走去的背影,他一时好奇便紧紧跟上。直跟到后花园深处,一间废弃破宅前,见三老爷跟一黑衣人在小声交谈,两人一番交流后,三老爷忽然高声喊道,绝对不行。那黑衣人听完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他,而后三老爷又压低声音凑近那人跟前说了什么,那人似乎很不情愿地勉强点了点头,两人又向周围看了看后,三老爷便快速走向废宅后面消失,而那黑衣人也飞身跃上了屋顶。老奴见状,吓得战战兢兢,慌乱中赶紧原地委身躲进假山山洞中。过了许久他听周围没了动静才敢爬出来往前院跑,但才到花园,便听到刀剑砍杀声,随之而来还有凄惨的呼救声,那老奴心道不好,再不敢往前一步,毫不犹豫转身跳进了花园栽种睡莲的大瓷缸内。他躲藏在瓷缸内后不久,便听见有匆匆而来的脚步声,那些人到了花园后,似乎在到处搜寻漏网之鱼,还有人举剑往花丛、假山等窄小缝隙乱刺。幸而,他身形矮小,瓷缸也足够巨大,剑往瓷缸中来回扎了几次也没被刺中,所以并未被人发觉。那些人找了几遍之后没有发觉遗漏,便走了,走前他听见那群人有人说道,尽快回去向世子复命什么的。直到我们的人赶到救下了那孩子还有那老奴。“臣又问他可知三房周缙冲等人的去向,他说三日前,三房管事杜忠陪同三夫人还有姨娘邱氏,三房所有子嗣一同往大寺上香至今未归,今日阖府祭拜时,大老爷周缙文曾问过,三老爷只说路遇落石阻挡,正在归家途中。然而,臣一听他交代便依照那老奴所说路线派人前往搜寻,但却毫无踪迹。派去的人回话说,沿途一边追查,一边寻访前往大寺周边所有路线上居民皆未听说有落石阻路一事。所以,可以确定在此事上周缙冲撒了谎,臣以为,他怕是早已知晓今日废王府将有灾祸,便提前将妻儿先送走。此事与废王府三房绝对脱不了干系!”
楚天翊听完他的回禀一时不曾言语,只坐在太师椅上思考。
“世子?呵…”良久,他轻笑出声,只那笑却并未到眼里去。
就在这时,楚小郡王裹挟着一身秋雨,如一阵旋风般大步踏进来。拱手道:“表哥,暂时抓到一人,景贤怕耽误老师审问,先将他带来,其余人还在抓捕中。”说罢手往后一挥,身后跟着的侍卫便将手中压制捆绑着的黑衣人往前一推,脚往膝盖后腿窝处猛地一踢,那黑衣人闷哼一声,猛得便朝着楚天翊的方向跪下。
迎曦自楚景贤踏入大厅的那一刻起,鼻间便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她平日用作制毒的一味毒草名--蜈蚣草。此草叶片她面不改色地打量楚景贤片刻,又暗中深吸了几口气,直到确定那味道并非来自他身上,才又将目光转向不远处跪地的刺客。她鼻翼微微翕动,终于找到味道的来源,是从那刺客身上传来的,又见他面色发青,急促喘息间,那股味道愈发浓烈,心道一声不好!而后她身形如鬼魅般一动,瞬间便到了刺客身侧,只见她一手如铁钳般猛地抓起那人头发往背后一使劲,那人便头面朝上仰起,另一手往那人下颌处一捏卸下其下巴,袖中滑落一枚药丸在手掌中,她抬手直接将药丸拍进刺客喉咙,又伸出手掌往他背上一拍,那药丸便是滑入腹中,如今即便松开绑缚之人,任由他抠破喉咙也无济于事了。整个过程如闪电般,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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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她这番动作,还来不及上前制止,迎曦却是已将那人又重新扔回原地。
拍了拍手,迎曦朝楚天翊等人解释道,“这人中了毒,若不服下解毒丸,恐怕不出半刻便会毒发身亡。”
大家听闻皆是一惊。尤其是楚小郡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迎曦道:“一捉到此人我便命人卸其下巴,检查齿间,并未发觉藏有毒药,莫非提前服毒?”
迎曦颔首,“郡王所言极是,事实确实如此。此人一现身,在下便嗅到赤丹中蜈蚣草的气息,又见他面色如菜瓜,基本能够断定此人服下了毒药。只不过现下已无需忧虑,在下给他服下的解毒丸刚好能够克制赤丹毒性。时间充足,足够诸位审讯到他命绝之时。”她语气平缓,但众人却听得心中百感交集,同时又不禁慨叹一句,这少年人当真深藏不露!
尤其是太子,脸上流露出的赞赏之意已无需言表。“是臣弟疏忽,幸而有莫兄弟出手才得以解决隐患。”楚景贤诚挚抱拳道。
“对方有备而来,景贤并非辨毒、识毒之人,不必妄自菲薄。”楚天翊面上毫无波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云淡风轻地说道。
“既然如此,老师,你即刻将此人带下审问,尽快查清来路。景贤,你派一部分人手先拿孤的令牌与书信往泌阳都护府,孤会命韩逊带三千兵马,分别沿泌阳往肃宁、甘源、蒙池等三个方向沿路设卡张贴三房所有人画像,以追查周缙冲一房的下落。而景贤你则单独带一队人马暗中调查左州守将安远侯世子高轶信,将此人近期所有动向及身边往来之人的身份查清。必要时将高轶信拿下带回。”
“肃宁、甘源及蒙池三城都围绕同一地点表哥,那不是顺王的封地平城吗?”楚景贤想了想,然后眼皮一跳,看向楚天翊。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唇间露出一丝冷嘲,扬起一股似有若无的笑意道:“没错,正是咱们那位顺王叔的封地,孤命韩逊大张旗鼓的派兵设卡就是为了看看这位久居边城的王叔,究竟是真的安分守己的做他的边城王爷,还是在暗地里阳奉阴违的玩弄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