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朔风起边陲 4

秦玉道:“是。使君偿言,代国不敢来攻我,为因河东有使君主政,我以一郡当代国倾国之力亦是绰绰有余。纵然昔日我郑国不似今日之强盛时,代国若无燕国为援,亦不敢轻易来犯。如今李敢不得不出兵,他又岂敢孤军犯我天朝上国?是以秦玉以为,李敢若来犯,必请燕国出兵,可虑者实在燕国矣。”

“李敢五万兵马尽在太岳山一线,调兵甚易,他若只出本国兵马,半月之内便可出兵。倘若半月之内不见代国出兵,必是代国国主请燕国出兵为援,那便须上奏朝廷,请我河北大军早做准备。”

徐慎道:“河北有李克让五万大军,燕国纵然出兵又能如何?代主终不敢要燕军穿过他腹地,经太原来援。燕代一同出兵,不过是为分我国力,然我河东兵马钱粮自给足矣,并不仰仗河北,他河北自去与燕国对敌,我只应对代国即可,又何必顾虑燕国?”

秦玉道:“使君,燕国若只出兵攻打河北雄霸诸州,想来李都司可应对裕如,我河东自然无碍。我只虑燕国若当真有心助北代,遣出一枝骑军,直插河北腹地,经井陉入河东,河北兵马想要阻他也是不易。燕军若出平定军,攻我辽州,猝不及防之下,我辽州兵马只怕难以应付。况燕军非代军可比,我河东现有兵马应对代军虽已足够,但若再有一枝燕国兵马,那便难保必胜了。是以请使君禀奏朝廷,早做防备。”

徐慎微微点头,却不置可否,又向徐恒道:“三郎以为如何?”

徐恒道:“燕国纵然只打河北边镇,只怕李克让也难以应对。近几年燕国碍于安肃丢失,两国又通商互市,不得不暂息兵戈。但燕人狼子野心,又岂会就此罢休?我闻燕军养精蓄锐,厉兵秣马,只等寻机再战。代国求援,正是大好时机,慕容休思岂会放过?燕国出兵必矣。”

“李克让虽是沙场老将,以我看来,却是名不符实。延佑年间河北一战,璧城冒死袭取安肃,断了燕军归路,燕国十五万大军在我河北境内无路可退,正是一战胜之之良机。李克让却犹豫不决,踌躇不前,以致坐失良机,被燕军逃了回去。此战若是父亲在,或是陈崇恩为主将,必是一场大胜。此战若胜,可保河北十年太平,燕人断不敢再觊觎我疆土。可叹李克让谨慎有余,胆略不足,更纵容部将违命,才有纵敌之事。似此等人,怎能与慕容三将对敌?观李克让坐镇河北十年,若无父亲在,可曾有一战胜过燕国?延佑八年河北之战虽也算小胜,却全赖陈崇恩、秦璧城之功,李克让全无半分功劳可言。此等样人,竟居一方主将十数年,岂非天下笑谈?”

“这数年河北无战事,李克让又年老几岁,已无昔日之雄心。我听闻河北军务早已懈怠,将士亦不复昔日之勇,又何以对敌燕军?以此燕国若出兵河北,李克让必败。河北大军若败,军心士气不论,朝廷必屯大军于大河沿岸,哪里有心再顾我河东?那时我河东右翼尽在燕军兵锋之下,兄长还可只一心应对代国么?又岂能说河北战事与我河东无干?”

徐恒敛容道:“兄长,河东河北虽有太行大山相隔,却实是一体,切不可顾此失彼。我郑国若失了河东河北,国亡有日。”

徐慎原本神情自若,摇扇静听,却忽地沉下脸来,却又忍而不发,直待徐恒说完才道:“三郎,李克让之论,你在我几人面前说尚无不可,若在外人之前,切不可再说。你当我不知你一心为璧城谋都司之位?否则你缘何这般立功心切?你这番话若被外人听去,非但你要为他人所忌,难免要谋你性命,便是璧城也要被你牵累,前程无望。你可记下了?”

见徐慎端起长兄架势,徐恒也不得不恭肃道:“是,兄长教训的是,弟记下了。”

徐慎长叹一声道:“然你这番论断确是切中要害,我思虑不周,不及你远矣。”

徐恒道:“兄长并非思虑不周,实是囿于河东一地,不谋全局所致。以此才见兄长无心相位,兄长若有心入朝为相,又岂会想不到这些?我为山野闲人,反能见微知着,只此之异而已。正所谓当局称迷,旁观见审,岂有兄长不及我之说?”

裴绍长叹一声道:“我今日才见识永业之才。永业于战势朝局洞若观火,剖析鞭辟入里,如此大才,朝廷竟不能用,殊为可惜。”

徐慎一笑道:“你也不必宽我的心,于战事上我确不及你。你少时便有才名,兵事又是你所长,我不及你也非异事,我何必自欺欺人?你也不必自谦。三郎,我只问你,若要防范燕军,该当如何排布才好?”

徐恒道:“燕国慕容三将皆是当世名将,我以为,他若出兵,必要双管齐下,先出大军逼近霸州雄州,再分一枝精锐骑军插入河北腹地。如此,河北边军分心它顾,便不能全力对敌,则雄霸二州败多胜少,我河北之地危矣。”

“如今李克让麾下有凤翔军青鸾卫,熊飞军天枢卫五万大军,凤翔军千灵卫在大河沿岸大名、河间一带,如此,河北有七万五千兵马。然若要防住燕军,这些兵马只怕尚有不足。李克让五万兵马对阵燕军,不论多寡,都难占上风,孙翼腾虽有两万五千兵马,但骑兵不过三千而已,想要挡住一枝燕国精锐骑军,也绝非易事。我以为,若要稳住河北战局,又不牵动河东,当使陈崇恩率军入河北,总领河北战事,以免李克让掣肘。但此说不过是我等在此闲论而已,朝廷断不会如此调遣。”

“陈崇恩虽与李克让皆为都司,却是新晋,后生晚辈而已,勋位不过征西将军,李克让却是四十年老将,勋封前将军,定不肯居于陈崇恩之下。朝廷为免边将不和,纵遣陈崇恩入河北,也定教他二人互不统属,各自为战。若如此,当命孙翼腾率千灵卫赴霸州,助李克让巩固雄州霸州防线,陈崇恩率一卫兵马入驻真定,守住真定、平山、灵寿一线,挡住井陉入口,则燕军一枝孤军深入我河北腹地,定不能持久,若能寻机将燕军孤军围而歼之,则可定河北。河北定则我河东无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