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冈苦笑道:“要真被杀了,算是解脱了,十多年了,这病让人生不如死啊!”
“老伯,在下姜弘羊,这位是蔺本,我的同僚。”指了指祝君怡,“这是龙武卫校尉祝午的女儿祝君怡,昨晚还是他帮我查的名册,才找到这里的。”
伏冈脸色很是吃惊,“怎么,祝午,也被刺杀了?”面露悲伤,几乎垂泪,“没想到,这么好的身板,走在了前面,老天真是作孽啊,多好的汉子。”
祝君怡面色悲痛,“世伯,我们一家都被残害了,我因为探亲才避过。”
伏冈连连叹息,指着雄壮的汉子介绍道:“这是犬子伏北雄,虎年出生,叫虎子,二十多了,还和孩子一样。”流露出疼爱之色,“虎子,你去睡会儿,都几天没睡了,整晚守着也不是办法,先去躺会儿,正好今天有人过来。”
伏北雄纯孝之子,不敢违背父亲,言道:“你们有事,就问家父,等你们走时,一定把我喊起来。”转身离去时,叮嘱道:“别忘了,一定要喊我起来!”
众人进屋,屋子很是凌乱,有些无处下脚,伏冈有些歉意的笑道:“女人走的早,我有这肺病,找过两个也都走了,没人愿意跟,家里就乱了些。”
蔺本言道:“老人家是都尉,不愁没女人,有了女人,家里就齐整了。”
伏冈叹息一声,“那些同生共死的老兄弟,也走了十好几人了,我就纳闷了,凶徒怎么不先来找我,省的我终日被折磨!真是想死的死不了,想活的活不下去啊!这贼老天,真不知道供奉这老贼做什么?”
待伏冈发泄完不满后,蔺本问道:“老人家?能否说说刚浪军的事情。”
伏冈颓然的言道:“我们这五人,当年的祖辈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的爷爷伏艺祖和他十多结拜兄弟,被生活所逼,参加了刚浪军,有了威名,得到刚浪林的信任,镇守少习关,后来崇武帝出关,说服了爷爷,就跟着崇武帝四处征战。后来到了皇领,入了北军,算是有了正经的出身,可是日子过得不好。”
“我的爷爷经常的接济曾经的兄弟们,大家对他也是心服口服,慢慢的,朝廷就有风声,说爷爷阴狡祸贼,接纳死士,最后爷爷也是死的不明不白的。”
“以后刚浪军余部就更难了,就跟着圣上起事,做到校尉中郎将的六人中,就剩下我了吧!当年起事的有上数百兄弟,各个算是勇武,要不然也不敢拿着性命去拼!可是,当我们数百人面对十个宸卫,才知道什么叫战斗!开始我们也没在意,本以为结成战阵,他们就是再厉害,滚滚铁蹄下,任谁也挡不住。”
想起当日,伏冈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惊惧,“等打起来,才知道什么叫勇武,他们坐骑高大,战马披挂马甲,那可用鳄甲做的,外面又套上云中金刚砂制作的板甲,我们的长槊根本无法刺穿,他们用的倭国大剑砍我们就像砍瓜切菜。”
“当时,都以为完了,可没想到,当我们绝望时……”说起这些,伏冈眼中露出了喜色,“突然来了匹白马,一名仙子般的女人,其实,说起来更像是鬼魅!就是她,砍倒了几名宸卫,才扭转了局面。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姜夫人,叫什么水真,挺拗口的姓,后来还去过野穹山,得罪了三上师,那就不知详情了。”
姜弘羊有些吃惊的言道:“就剩下你们六人?”
伏冈叹气道:“二百多兄弟去了,剩下了百十人,战死的都给了丰厚的抚恤,活下来的都被重用,毕竟跟着皇上打天下,皇上也没有亏待我们,都提拔成了翼尉,手下也都是带着上千人兵马,呼啦一下,我们这些老兄弟都当了官。”
蔺本有些失望,“老伯,这翼尉官阶也不高啊!”
“龙武卫的翼尉很高了!都二三十,正逢当年,皇上还赐都尉衔,只要三年不犯错,就是都尉。不被罢黜,到现在怎么也能是个校尉了!”伏冈长叹一声,“久贫咋富可不是好事,原来寄人篱下,受人欺负,突然官爵加身,手握大权,就不知道如何自处了,换房换妻,酗酒滥赌,飞扬跋扈,贪污自肥,仅过一年,就有五十四人犯错,要不是皇上还记得他们,这些人怕是都没好下场。”
“剩下四十多人,只消停了几年,说起来,不读书不行啊,不知轻重,我这毛病也是喝酒喝得,戒不掉了。”伏冈不管不顾的喝了大口酒,又剧烈咳起来。
蔺本言道:“老伯,我们打算在这伏击凶手,你老能帮我们吗?”
伏冈毫不迟疑的言道:“这些人杀死了我的老兄弟,一定要抓住他们。”
姜弘羊有些犯难,话语也是吞吞吐吐,“只是……老伯,我们怕打草惊蛇,不敢派出很多人手来保护老伯,如此一来,让老伯犯险,怕有什么闪失。”
伏冈笑了起来,“死了最好,若是我死了,说不定还能给我儿子在龙武卫谋个差事,他二十多了,空有一把子力气,也想投军效命!若是我死了,还能给他追封个率正、骑都尉啥的,也算是有点儿官身了,将来讨媳妇也好讨。”
见到姜弘羊和蔺本沉默不语,伏冈笑道:“你们只管抓人就是,怎么安排都可以,不为别的,只为那些老兄弟们报仇。”老人饮尽杯中酒,豪迈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长刀,随口吟唱起来,二人一听,顿时有些发寒。
丽丽河山美如画,洋洋四海无闲土;
终日佣耕不能活,兴亡皆是百姓苦,
百姓苦,可奈何,为君洒泪唱短歌。
歌哀苦,词伤悲,天下君王闻我说。
辛苦最怜世间人,田家终年少闲月;
上无片瓦可得住,下无寸田可容活……
唱完后,伏冈又使劲的咳嗽起来,蔺本上前给老人家斟满茶水。
老人笑道:“说起来,这可是当年刚浪军唱的歌,现在都不许唱了,我小时候听爷爷唱过,爷爷唱的很是凄苦啊!当我心静不顺,有时会唱这首歌谣,哎,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说完,老人又长长的叹气离去,背更加弯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