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眯起眼睛，看着底下振振有词的二儿。这个儿子，自小就心思活泛，还是个不甘人下的性子，可惜却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命数，没托生到正房大太太的肚子里。庶出的出身，如果不会做低伏小，尤其是在郑氏这样的大家族里，免不了会多吃上许多的亏，这反而越发的激起了他的不甘心。

庶出生来就注定是要给嫡出的子弟做踏脚石的，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这些年老二常在私底下做一些小动作，自己看在他还有几分才干的面儿上，也就对他那些小打小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一个不留神，他就敢上房揭了郑氏的瓦。如此，便留他不得。

“撇的倒是干净，”英国公冷哼，“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整整一夜，我郑氏竟是毫无反应，怎么，难不成我郑氏在大晋百年经营，竟成了聋子瞎子不成？这其中难道没有你的授意？”

英国公的话咄咄逼人，郑必书情知此时退后一步便会被自己的亲身父亲毫不留情的打落深渊，凭什么？自己不过托身到了姨娘肚皮里，就要事事矮人一头。今天族中的地位，自己不知道比旁人多付出了多少努力，他郑必成生来就有的东西，自己不得不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去谋取，苍天不公啊。

纵使此刻有积威甚深的父亲在前，郑必书也再顾不得，唯有针锋相对，誓死一搏：“父亲，你若对儿子不满意大可直说，把此事说成儿子授意，不就是说儿子吃里扒外不是个东西么？您虽对儿子有那重如山的生养之恩，可如此大一顶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帽子扣下来，儿子也是受不住的。”

要说起来，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儿，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很有一番才干的。到了如此及境地依然能够与自己辩白，瞧这说话的气势，简直跟真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模一样。

不想再与他纠缠，英国公大手一挥，堂下甲士便立即又将两人押了上来。

郑必书乍见此二人，不由得双膝一软，彻底瘫了下去。却要问这二人是谁？令得这郑氏二爷如此大惊失色。原来这二人原是那郑必书的左膀右臂，一个在他身边，是明着的大管事，里里外外，郑必书的事他都知道一些。另一个，还要更称手一些，他是专为郑必书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的人。郑二爷的底细，这二人可是清楚得很。

果不其然，这二人明显已被动过大刑，此时被问话，那是有问必答啊。不一会儿，就将二爷做过的事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全给倒了出来。

越听，郑氏众人的脸色也就越是难看。怪不得烨阳王这次能将郑氏打压得如此顺利，甚至连宫中的贵妃娘娘和平阳王都遭了死劫，却原来是郑氏自个儿出了这么大的内贼。有这人里通外敌，和烨阳王狼狈为奸，怎会不将郑氏坑得栽了如此大一跟头。

这些郑氏族人这些天都多多少少受了越西临的打压，想到此节更是格外愤怒。

英国公却是老神在在，脸色亦不曾有过变化，显然是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已有了一个详尽的掌握。

事已至此，郑必书明白再怎么百般抵赖都已无用，自己的父亲早已掌握了全部的事情。枉自己还妄想能够挣得一线生机。

大家之内，门规格外森严，郑二爷自知绝无生理，索性镇定了起来。

“父亲既已知晓全部，不知要如何处置孩儿啊？”

英国公见他神色镇定，似已视死如归，心中却明白他不过是丧失了生的希望而奋起的一点儿余勇罢了。若让他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死了，那根本达不到震慑所有族人的目的。郑氏族人遍布大江南北，上上下下足有上万人，就是今日在这里的核心族人也有上百，这么一个大家族，各有各的想法，实在很难管理。

如今若不能狠罚老二，就难以镇住如今浮动的人心，难免以后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出卖家族之人。所以，老二要惩，而且要严惩。

要罚得人痛，要罚得人怕，如此才算不辜负今日自己这般大费周章的把所有人聚集到这里来。

看着下方强自镇定的郑必书，英国公扯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英国公动了杀心的表现，下面的郑氏族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出人意料的，英国公却并没有宣布郑必书的死刑，可口中吐露出来的话却更加冰冷。

“郑必书，”直呼其名，代表的是郑氏大家长的身份，而非郑必书的父亲，“你里通外敌，出卖家族，是为判族之罪。我就算将你千刀万剐，沉塘喂猪，都是应有之义，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可是…”

听得后面还有一个可是，郑必书本已抱必死的心又是一动，充满期望的抬起头来，只望自己这个父亲还能对自己有一分爱子之心。

可接下来英国公无情的话语，彻底粉碎了他心中微弱的企盼：“可是念在你毕竟是我的亲子，所以我可以暂且饶过你的性命。但是你犯下如此大罪，郑氏二爷这个身份却是不能再留了。家族教你习文练武，你却如此回报家族，那家族给你的东西也自然会收回去。我会着人挑去你的指筋，毁去你的容貌，以后不会有人再认得你这郑氏二爷，你今后就在这郑氏祠堂做一个扫地的仆从吧。”

纵使是把郑必书恨得咬牙切齿的郑氏族人，听到这个审判心中也是不禁一跳。

郑氏族人，传家千年，如今已是首屈一指的世族大家。正因为如此，他们向来骄傲非常。而世家子弟骄傲的资本何在？说功名利禄未免太俗，他们所自傲的无非是千年大族所教养出的礼仪诗书，从小的熏陶令他们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

如今英国公下令毁去郑二爷的容貌，挑断他的指筋，那就意味着他再也无法提笔写字，可憎面目也令他终生无法再堂堂正正见人，那属于郑二爷的所有骄傲都将不复存在。

岂不比杀了他还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