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独听不真切,但人群里很多人听到了议论的内容:
“瞧,这个就是梦独。”
“就是他害死了他的爹娘。”
“听说,他当了兵,差点儿挣个好前程哩;可是,他把在乡下的妻子甩了,就被军校里给开除了,听说,还被关进了监狱里好些日子呢。”
“没良心的东西!”
“这就叫现世报哩。”
“他妻子是哪里人?”
“还没正式结婚,可是,他们一起睡过觉。把人家睡了,就想甩人家,现如今复员回家了,看哪个女人还会看上他,不打一辈子光棍儿才怪。活该!”
“他那副臭皮囊倒是生得怪好看。”
“他就是个当代陈世美。”
议论的内容,影响了听者的判断,于是一些听者也自觉地糊里糊涂地加入了议论,窃窃私议声便有些大起来,有只言片语便传入了梦独的双耳。
他直觉得自己的心一阵刀绞般地疼痛。
梦独悄悄抚了抚胸口,深呼吸几次,将情绪作了打理,稍稍稳定下来,这一刻,他觉得,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自己一味地沉入不良的心绪当中,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看他的悲剧呢。
回家几天来,多少斥骂包围着他,洗他的脑子,他的认知又在向着梦家湾靠近,他常常处在愧悔交加的心情当中,还有着深深的自责,除此之外,就是深重得让他抬不起头来的耻辱。兴许是听哥哥们姐姐们的埋怨太多了,在某一个瞬间里,他几乎觉得自己真的成了耻辱的化身,似乎他真的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丑事。
好在,他的心痛在撕裂他的同时也警醒了他,让他在丧事上回忆起过往的一些生活片段。不,不,我没有伤天害理,我没有辱没祖宗,我没有道德败坏……可是,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莫须有的帽子,却被那么多人蛮不讲理地套在我的头上,变成紧箍咒,勒紧,再勒紧……
可怕的是别人合力不让我抬起头;更可怕的是,我竟然自己抬不起头;只要是生活在梦家湾,生活在鲁山镇,吕蒙县,生活在乌合之众们的认知里,那些目光,那些闲言碎语,那些阻力,就会生硬地压在我的头上身上,让我无法抬起头颅。
不,不,我没有错,我身上的红字是别人强行刻上去的,如果我一味地低下头来,别人就真的以为我在认罪忏悔呢……
披麻戴孝的梦独,手握哭丧棒,双膝跪在脏污的地面上,顶着乌压压的人群向他射来的箭簇般的谴责眼光,藏獒似地抬起头颅去迎接那些箭簇,桀骜不驯却依然纯净的目光向人群扫视了几眼,忽然,他的目光停住了,人群中,一个面容黧黑、满脸怨气、老气横秋的女人挺身而出地迎上了他的目光,这个女人两把刀子一般的豆荚眼在怒视着他。
这个女人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女人相伴,左边是她的三姐苟怀韭,右边是媒婆梦胡香,她们脸上的神情与苟怀蕉极为相似,三个女人一起向周围散发出同仇敌忾的能量。
梦独竟然胆寒了一下,身子颤了颤。
梦独看见苟怀蕉的上下嘴唇蠕动起来,似乎在说“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