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钻进衣袖里,摸着手腕上的印迹。
相柳,你看,我有好好成长。
老西炎王退下王位,他鬓发斑白,背忽然也不那么挺直了。小夭钻出去,跳到老人面前,笑嘻嘻地喊:“外爷!”
祖孙俩相伴走下台阶。忽然,小夭心里一阵悸动,她循着冥冥中的奇异感觉往一个方向望去。
紫金顶的一端,视野极佳的位置。
邶在那里吗?
她的驻足引起老西炎王的注意:“小夭,在看什么?”
小夭回头,笑道:“感觉自己头一次看到紫金顶这样的风光。”
老西炎王笑笑,也不戳穿她,只是道:“那里,是德岩的杀手。”
小夭面不改色:“哦,是吗?”
老西炎王道:“防风家的那小子,也在那里。”
小夭抿唇,道:“外爷。”
“我还记得你说的话。”老西炎王话音一转,“防风氏历来听命于德岩他们,今日玱玹登基,他会放过德岩,却不见得会厚待防风氏。”
“没关系。”小夭道。
老西炎王看她一眼:“看来你并无嫁入防风氏的打算。防风邶……”
小夭觉得外爷的笑有恐怖的洞察力,似乎看透了许多东西。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慌乱起来——面对一个帝王。
她的哥哥,如今也是一个帝王。
“走吧。”老西炎王不再多说,让小夭搀扶着她走下重重台阶,再去住处。
阿念得知玱玹的消息后,喜极而泣,等玱玹回来,更是抱着他泣不成声。
玱玹轻轻拍着她的背,和小夭对视,两人都含泪露出笑容。
从此以后,老西炎王便长住在小月顶,日日有小夭和阿念陪伴、照顾。小夭忙碌不休,日日要给外爷调养身体、承欢膝下,还有哥哥一些烦心事说她听,这下子将近三个月都没能找到机会再下辰荣山。
偷溜出去?外爷搬进小月顶之后,她和阿念也住在这里,暗卫众多,她根本无法悄无声息地出去。
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外爷身体不好,年纪又大了,她怎么可以丢下老人家自己出去玩?自己倒是没事,可她要见的那个人恐怕会承担起西炎王室的怒火。
可日日带着冰晶雪花,小夭无比担心相柳,更是坐立难安。
这一日,玱玹为保社稷安定,决定纳商羊氏女为妃,阿念痛苦不堪,冲动下喝得酩酊大醉,一声声恳求爷爷帮帮她。
老西炎王问:“阿念要爷爷帮什么?”
阿念哭着说:“要么让哥哥娶我,要么骂我一顿,让我彻底放下他!”
“爷爷给你做主,让玱玹娶你。君无戏言。”
阿念顿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酒劲上来,自睡了过去。
小夭劝哪个也劝不住,老西炎王还让她和阿念学学任性和放纵。
小夭笑道:“我可以放纵吗?为了您和哥哥,我可以被允许放纵吗?”
老西炎王道:“此话何意啊?”
小夭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举例:“如果我说,我现在去找相柳玩,外爷会同意吗?”
老西炎无语似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个不好好吃饭、非要闹腾着要糖吃的孩子:“不同意。玱玹迟早会和他决一死战,你俩的立场不同。”
虽然知道答案,但是当答案冰冷无情地摧毁心里的期盼时,人还是会本能地难过。小夭掩埋心里的情绪,不让它露出一丝一毫,面上做出一副“看我猜对了吧”的得意样子:“我的血脉注定了我,就是不能随心所欲,是不是外爷?”
老西炎王目光复杂,道:“我不想看到你日后痛苦。”
小夭笑笑,不反驳也不赞同。
外爷,你不知道,我的血脉并不能决定我是什么人。从我出生到现在,我的出身不曾变过,但是我还是做了三十年九尾狐狸的囚徒,三百年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二十多年安安稳稳的玟小六。所以决定立场的不是血脉,是身份。而这身份,是我一直想挣脱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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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这人间,我喜欢在人间烟火里平平静静地活。我志向短浅,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可以看到以后,我只知道,现在不抓住他,我就会很痛苦——不会丧命,但是会没有心、让一副躯壳熬至油尽灯枯。
“外爷,你什么时候会给我时间让我下山去啊?”
老西炎王说:“你要去哪里?找防风家的那小子吗?”
小夭说:“也许吧。”
“他是那个,不管面临什么选择,第一选择都会是你的男人吗?”
以往的话犀利地钻进心口,小夭抬头,道:“我不知道。”
老西炎王道:“你不知道?”
“嗯。”小夭点头,“至今为止,他从未让我和他面对过这样的抉择。”
老西炎王目光一闪,无声地笑了笑:“总有一日,我该见见这个传说中的人。”
小夭来不及想外爷话中的深意,忙问道:“那我能不能出去一日……半日!半日我就回来,不耽误给您配药看诊!”
老西炎王微微一笑,小夭眼睛都明亮起来,却听她外爷说:“不行。”
小夭郁闷地走了。
老西炎王着意禁锢了小夭很长一段时间,等玱玹纳了商羊氏入紫金宫,他才默许了小夭离开。
这才一松口,小夭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奔下了小月顶,奔出了辰荣山。
然后奔去了青丘。
意映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了,在园子里迎小夭坐,小夭扶住她的手臂,道:“别坐了别坐了,邶呢?你二哥去哪了?”
话音刚落,她听到一声久违的呼唤。
【小夭。】
小夭蓦然回头,亭外,园中,红尘里,那人白衣墨发,正静静地望着她。
〖相柳!〗
小夭慢慢走出凉亭,走下石阶,走向他,站稳身体,微笑着唤:“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