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嫣自醒来,句句让他放了她,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好话,更别提叫一声阿兄了。
姜少娴确信了一件事:“嫣儿,你不信我是你阿兄?”
崇嫣干笑:“能当督主的妹妹,自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姜少娴不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夜色甚浓,冷风从窗牖吹进来,崇嫣不自觉地搓搓臂膀,只觉得姜少娴凝视她的眼神比这天气更阴冷。
好像一种湿雨天,黏黏答答地附于她的皮肤。
此时,厢房外间传来敲门声,是付珏回来复命,姜少娴从床前退开,去了外间。
门外,付珏面色苍白,一只手无力地垂着,显然受伤不小,他向姜少娴交出一直攥在手里的靛青抹额:“……霍凛身中两毒,重伤落崖,怕是尸骨无存,只有此物献与督主,也留了些人去崖下搜寻尸首,苍山险峻,不一定能搜到。”
听闻霍氏嫡子的靛青抹额是身份象征,不轻易与人,霍凛这条抹额上血迹斑斑,可见他受伤不小。
姜少娴觉得有些可惜:“原本是想把霍凛头颅装进匣子里送给霍侯的。”
人在大怒大悲之下,必定会有破绽。
姜少娴拿了他随身携带的匣子来,从中取出一条破破烂烂的陈年旧抹额,与霍凛的那条凑到一处,唤人来吩咐道:“快马加鞭送去通州,此为我给霍侯的礼物,另外,通知林鸣之可以复仇了。”
那人正要接过两条抹额,却被一声嘶声询问喝止。
“那是什么?”
姜少娴回身看去,崇嫣已经趿鞋跑了出来,她面色苍白,死死盯着姜少娴还未给出去的抹额。
她当然知道姜少娴手上之物是什么,两条抹额她都非常熟悉,崇舟的抹额她一直以为是腕带,随着记忆渐渐模糊不清,最近才被从回忆里翻起,而还有一条新一点的是霍凛的抹额。
崇嫣知道这两物是霍氏嫡子的抹额,她只是不敢相信,这两物都在姜少娴手中。
方才她在里间计划着逃跑,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尸骨”“头颅”之类的字眼,心里担忧西厂谋划对付霍府,便走出来瞧瞧,结果正看见姜少娴拿出抹额。
霍弈的那条,十年前崇嫣替他收尸时就已经不见了。
崇嫣注视着姜少娴,追问:“当年一破庙的乞儿因为一个贵人死去,那个贵人是你?”
她顿了顿:“你杀了霍弈?”
在饥荒里护着她的霍弈,约好了要一起去南方的霍弈,被她视为兄长的霍弈就是被眼前的人所杀。
眼前的人说是她的兄长。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兄长?
她的兄长怎么可能杀霍弈。
崇嫣瞪视着姜少娴,彻头彻尾的,敌视的目光,姜少娴没有说话,他这一生被许多人仇视过,那些人中的大多数都去了阴曹地府,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嫣儿眼中看到这种目光。
“我不记得了。”姜少娴这句是实话,在这次西北之行前,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杀了个乞丐。
“如果我记得,一定早几年就对霍氏动手,那时除掉霍凛,定不会像现在这般麻烦。”
霍凛……
霍凛!
崇嫣大口呼吸:“你还杀了霍凛?”
霍凛的抹额也在姜少娴手上,那抹额上都是血,全都是霍凛的血吗?
两个毫不相干的小子的死,竟让嫣儿如此痛心,还拿这种眼神看仇人一般的眼神看他。
姜少娴心中越发不愉,他沉默片刻,轻轻笑了:“嫣儿,杀霍凛的不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