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色渐渐亮起来,明明霍凛身后射来的晨辉并不刺目,崇嫣却感觉眼睛酸酸涨涨的,她撇开头去,用力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意思是……”霍凛声音顿了顿:“我有其他办法压制走火入魔,所以崇嫣,我们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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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辰,皇宫内殿,杯盏摔在姜少娴脚下,四分五裂,元熙帝来回踱步,面色因怒气攻心而微微泛红:“谢执玉,朕的好指挥使,真是好极了!”
今晨来了四封信报:草料场失监,千匹牲畜染病;西南苗疆动荡,新土司上位,好在无其他异动;西北羌族异动,霍家军也摩拳擦掌,但要谢执玉祭旗;以及最后一封:谢执玉贬逐路上自知罪责深重,杀了衙役潜逃。
四封信报,一封一封压下来,压力汇聚到了姜少娴这里。
草料场向来是西厂的事务,千匹牲畜染病才报到元熙帝案头,可见之前捂了不少。元熙帝恼怒,姜少娴跟他一起大吃一惊,喃喃道难怪西厂这些年因经营草料场征入的白银多了一倍,原是下头的人克扣了料草。
想想那些新建的行宫,好吧,元熙帝忍,无战事,草料场一事便可不追究那么重。
可紧接着,两封信报——西边儿翻天了。
西北尚有霍氏震慑土酋,西南的土司可谓是无冕之王,它动荡便罢了,可偏偏跟西北羌族一起动,搅得整个西边儿都不太平。
焉知二者会不会动着动着,就联合一块儿去了?
能防二者联合的强力力量唯有西北霍氏,但西北霍氏被谁搅和了?羌族说姜少娴是自己的好搭档,姜少娴推给谢执玉,谢执玉只认联合羌族刺杀魏平之罪,可现在却跑了!
潜逃,何尝不是一种认罪?
他是知道元熙帝要杀他的头啊!
谢执玉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他上峰还跪在这里呢!
姜少娴跪在地上请罪,请御下不严,失察之罪。
玉阶之上,元熙帝冷笑:“你若有失察之罪,那朕岂不是更有罪了!”
此话一出,殿中人人伏地,半晌,几声轻咳传来,元熙帝道了声起,在内侍的搀扶下坐下,用帕子捂着嘴闷咳几声,对着姜少娴挥了挥手。
姜少娴直起身,正要退出内殿,忽然被叫住。
“少娴,”元熙帝望着他:“你虽为宦,朕却把你当个小辈看待,朕是信任你的,可朕不知道,朕灭你全家,这么多年,你可对朕有怨?”
是否因有怨,才要捅破天?
皇帝到底疑了他。
姜少娴抬起头,望了一眼天颜,又垂下眼帘:“臣是宦,自入宫那日起便无根无蒂,只是陛下家臣,陛下就是臣的根本,通敌乃刨根之事,罪无可赦,臣万万不敢想。”
元熙帝长吁一声:“若你父亲没有反……”
他忽然止住话,只疲惫地挥手让姜少娴离去。
姜少娴拜过后,走出内殿。
他的脸色苍白一片,一宦者带着御医跑过来,告罪一声,掀起他的袖子,姜少娴的手臂被热茶烫红,起了一串红色的泡。
御医上前,翻出药箱中的伤药及银针:“督主忍耐些,这烫泡不可坐视不理,得刺破了才行。”
银针接近,姜少娴面色却越加苍白,他眼中,尖锐的银针,御医战战兢兢接近的脸,重檐庑殿顶下的金龙,门槛旁的圆腹宝瓶……一切的一切全都开始扭曲。
流云游走,他好像看到一只大手扯住他,手的主人声音含怒,从遥远的过去传来:“你是本王之子,岂能因此哭泣?刺破了它!”
姜少娴头痛欲裂,踉跄几步,用力眨眨眼,他眼中的一切景象都恢复了原本的形状,好像从不曾扭曲过一般。
他听见宦者和御医,或关切或惊呼,声音嘈嘈杂杂,而那个含怒的声音好似他的幻听,再也没出现过。
一股强烈的恶心直冲姜少娴喉咙,宦者手忙脚乱地呈上唾盂,供他吐了出来。
宦者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催促御医再上前把脉,姜少娴却把手收了回来:“我近日忧思成疾,易幻听幻视,给我开些安神之药便可。”
“那、那烫泡……”御医手足无措。
“也不用管,会好的。”他吩咐身边宦者:“从苗疆那里再要点药,新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