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凛的私库不在霍凛府上,竟在新建好的武隆镖局里。
新镖局是在旧址上扩建的,更大更气派了些,崇嫣拿着玉牌走进镖局后院时,看到二当家惯常躺在柳树下的竹榻上,玩着叶子牌。
“回来了?”他枕着自己手臂,瞥崇嫣一眼,轻飘飘道。
说得那么自然随意,好像一切都没变,她只是例行走了一趟镖回来而已。
唯一变的就是二当家衣裳变花哨了些,而且——
崇嫣皱了皱眉:“好浓的脂粉味,昨夜又去春藤坊了吧。”
二当家身子一僵:“上乘的暗器都卖得很贵的,经营镖局也要银子,二当家赚点小花销。”
霍凛将他扶上花魁的位子,这波赚钱的东风,不借白不借,算好徒弟孝敬师父的。
他望见崇嫣手里晃荡的玉牌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崇嫣大方给二当家看:“霍凛私库的玉牌。”
“镖局里那私人库房是凛儿的?”二当家翻身跳起来,神色古怪:“我就说凛儿那么好心出银子把镖局建得又大又气派,还以为是他知道孝敬师父了,原来是让师父我帮忙守他的小金库。”
他叼着叶子,对崇嫣招招手,领着她往库房去:“走,一起去开开眼。”
到了库房,他将两块玉牌合一,打开了库房的门,崇嫣走进去,一个个看过来,上京的深秋并不冷,尘埃在光线下跳跃,不少礼上拂了淡淡一层尘,显然此处许久也没人来了。
一向活跃跳脱的二当家也不说话了,他见得多,略略扫几眼就看出来,这私库里东西全都成双成对,是聘婚之物。
二当家想起一物,折返回去,片刻后回来,将手中礼单递给崇嫣,道:“凛儿放的,应该是礼单什么的……”
崇嫣点头接过,刚准备拆开,二当家急忙抬手:“嫣儿——”
他没来得及阻止,礼单已经被崇嫣打开,长长一条礼单哗啦啦落地,堆在地上。
更有一张纸从中飘出来,落在堆叠的礼单中,崇嫣拾起,发现是二人当年一式两份的婚约文书,她的那份被姜少娴销毁了去,霍凛的这份保留至今,而这份长长的礼单正是霍凛当年所列的聘礼。
他当年说过,若婚事未成,财物不用返还,原来他说应承她的是这些。
崇嫣细细看下去,发现礼单上有些墨较新,是霍凛后来往上添置的。
所以他这是做什么?不是说恨她的血么,不是说不喜欢她了么,那不断地往礼单上添东西是做什么?
崇嫣视线落在一匣子上,她打开匣子,里面满是各式各样的合欢铃。崇嫣知道这东西,幼年她在崇州流浪时,最喜崇州婚宴,因为新婚夫妇房里会挂一夜合欢铃,崇舟每次将合欢铃偷偷打掉,就会有奴仆慌忙将之挂上去,然后她就可以趁机去厨房里拿东西吃。
这匣子里的合欢铃多得都可以挂在房檐下当门帘了。
“二当家,”崇嫣愣愣看着私库内的东西问:“霍凛是什么意思?”
“他说过他不再喜欢我了,我向他坦白喜欢过他,可他说我的喜欢会让他痛苦。他还说过不会娶我的,他说与我做亲密的事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我只是他压制走火入魔的药而已。我都理解的,我全都理解……”
她理解,所以她照单全收,因为她心悦他,她又没资格心悦他。
她的心悦是他的负累。
“二当家你说过,动心则会成为下位者,原来这是真的。”不知不觉间,崇嫣扑簌簌掉泪,她心如刀绞。
“我已经决定不喜欢霍凛了。”
面对霍凛,她好像连喜欢都不该拥有,于是她拼命克制又克制,他说要她配合他压制走火入魔,她妥协,他说与她两清了,她便闭户不出,人心虽然难控,但并不是不能自我压制,总有一天,她会做到对他不再有情。
可是,霍凛这是在干什么?
两清了,真的不出现在她面前了,却为她做护甲,替她做鞭子,还给她聘礼,以解除婚事的名义。
他去西南替她寻蛊药,将她安置在贵妃宫里却不让她知道。
甚至,霍凛还促使了皇帝妥协,为姜家翻案,保她日后不会被人翻出罪臣之女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