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姐为此闹过很多次,可一句孝道大于天死死的压在她头上,吵过骂过打过,最后也只能趋于妥协。
上半年公公摔断腿,生了这么多孩子,个个都推三阻四,最后还是他们家拿的大头,原本就说好公公婆婆跟着老么,乡下的东西他们一分都不要,每年还给五十块钱养老钱,这在城里都算的上顶顶孝顺的了。
司荼知道秦大姐家里杂事儿多,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复杂,她同情的看着她,给予精神上的安慰。
秦大姐心里不爽快,索性一股劲儿的全说了出来,“我家老大这马上也要毕业了,还得攒着钱给他买个工作,给老大买了,这也得给老二买吧,一个工作那么贵,还得欠着点儿人情,你说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她这次来,一开口就要两百块。”
她恶狠狠的骂道,“这老妖婆,真是丧了良心了,以后老了瘫了,还得落我们头上伺候着,她那宝贝儿子能管她们才怪。”
司荼认同的点点头,这小儿子这么不着调,父母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他们养着,只怕以后麻烦事儿更多。
“那你们就不能强硬点儿想个法子治治他,就这么祸害你们,这会儿老人是还能做活儿,可就像你公公突然摔断腿这种意外,以后肯定还会有,你不能一直当冤大头吧。”
况且这么多孩子,一碗水端不平,他们做的再多,老人不领情还处处得寸进尺,搁谁也受不了啊。
秦大姐说起这个眼睛都红了,她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笑的开开心心的样子,这会儿却是心酸的不行,“我怎么没说过,可这老么是个混不吝的啊。”
“第一回我知道他赌输欠了一屁股债后,我和我家那口子就想着他可能是被骗了,给他还清了,还给他找了份工作。”
“你知道城里工作多难找啊,那会儿老刘舔着脸求爷爷告奶奶的,我们攒的那些钱都给他搭进去了,他倒好,死性不改,跟着那帮人倒货,被人下了套子,赔个精光,还偷摸把工作贱卖了,自己跑到乡下把麻烦留给我们,害得老刘有家都不能回,天天被人跟着追债,要不是当时他表现好,有能力,这会儿早进去了。”
司荼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秦大姐,这会儿食堂吃饭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司荼看了眼周围,握了握秦大姐的手。
秦大姐没接,她不好意思的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儿,抽噎着,“别弄脏了你的帕子,我这就是委屈啊。我心疼我家老刘啊,你别看他是科长,威风凛凛的,可要不是你家陈主任,他也就是个小干事。”
“这两年日子才将将好过点儿,我们也有孩子啊,我不能说我顾着老得不顾小吧。呜呜”
司荼看着趴在桌子上用痛哭来发泄委屈的秦大姐,她以前都没发现,秦大姐才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很多根白头发藏在里面,平时她真的没细致观察过身边的人,这一刻她深深的认识到,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于她身边的,她们也有烦恼,也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她突然与这个时代共情了,她想起民家人,想起叔爷,想起钟林,想起陈野,这些人利用过她,可也对她真心好过,她总觉得自己该认真演好这场突如其来的人生大戏。
突然惊觉到,她是不是活的太清醒了,她始终游离在一个处于未来与现在的界点上,时间一直拉扯着她转动,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爱这里,她是被迫与分秒走针的,一股悲凉的滋味涌上心间。
她死命的掐着手心,不让自己在这里落泪,她扬起嘴角,柔声的劝着秦大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我都不敢想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要怎么熬过这段日子。你是我见过最棒的人。”
她轻轻抬起秦大姐的脸,用帕子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笑道,“唉,我一直崇拜视为榜样的秦大姐竟然在我面前哭了,以后,我可怎么向你学习啊。”
秦大姐瞪她一眼,自己接过帕子随意的抹了抹,然后细心的叠好,嘴上蛮横的说道,“让你别给我用非给我用,这下蹭脏了吧,还得我回去给你洗。”
司荼笑倒在她怀里,秦大姐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跟着一起笑起来,窗口里刷盆子的大婶从头看到尾,嘀咕道,“又哭又笑的,什么人呢。”
这一顿饭吃了一中午,司荼看了眼手表,快到上班的点儿了,她站起来,盖上饭盒的盖,装进袋子里,晚上拿回去陈野刷,见状,秦大姐也装了起来,今天她也矫情一回,让老刘给她刷饭盒。
回办公室的路上,秦大姐算了算发工资的日子,又算了算距离过年还有多久。
她一个月工资三十一块钱,老刘一个月七十二块钱,他们按行政级别发工资,她不是考进来的办事员,连二十四级都拿不到,只能按临时工的待遇算,和厂子里的技术员工资差不多,老刘拿二十级副科待遇,一个月加起来一百零三块钱。
年底该交下一年的养老费,扣掉这些,到时候再买年货,杂七杂八算算,这一个月工资根本不够今年过年的,“唉,这钱花的太快了,存不住啊,”她挽着司荼的胳膊,低声道,“等我家老大有合适的工作了,你借我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