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注意力在李玉身上,没注意另一道幽暗的眼神。
李玉为难,“可皇上在和高斌大人议事呢,吩咐了不许人打扰,这样吧,等皇上议完事我立刻去禀报。”
嬿婉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李公公。”
李玉见她一身湿,心里起了怜惜,“外面风大雨大,进忠,你送樱儿回去。”
“嗻。”
进忠低头应了一声,唇边一直噙着笑意。
同是御前当红人物,他和李玉却是截然不同两个人,李玉一丝不苟,一脸严肃,站也是如松一般挺直,进忠不一样,唇边不管何时都带着笑,站那儿恍然一看是直的,可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慵懒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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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路落地也很轻,像某种优雅的动物。
雨下的又大又急,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
“樱儿,在启祥宫被人欺负了吧?”
“没有。”
她低垂着头,纤细柔白的脖颈脆弱易折。
进忠眼里划过一抹深色,他无声笑了一下。
“没有?”
做了许多年大太监,上到太后皇上,下到宫女太监,没有一个人的动向逃的过进忠的法眼,就这短短一个照面,他已经完全看出了她的境遇。
以及……她的心思。
李玉虽然是他的师父,可一颗脑袋却是榆木。
进忠眼神微低,天色黑暗,雨幕密集,悬挂在檐下的宫灯左右摇晃,灯光明明灭灭,朦胧光晕里她一身狼狈,可依然很美,毫无攻击性的美,像泥潭里一弯明月,也像跌入尘埃的纯白花朵,越是深陷污浊,越是美的惊心,能勾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从见到她第一眼,他就想把她掬在手心。
幽深的视线宛如实质,声音却极为温柔。
“若没有,这风里来雨里去的苦差事怎会轮到你。”
嬿婉长睫一颤,如雨中蝶翼,脆弱不堪。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没在了启祥宫。”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雨幕,他的手很稳,雨水都被阻隔在伞外,他很高,走在她身边,有意为她挡住了寒风。
在这个初见的人身上,她久违感受到了善意。
雨下的太大,地面难免积水,晚上视线不好,若是一个不注意踩上去,会溅一身的泥水,眼看她一脚就要踩中水坑,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无比自然往边上推了推,让她避开了脚下水坑,伞一直打在她头上,雨水淋湿了他半边肩膀。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嬿婉一怔,鼻尖忽然一酸。
她连忙低下头。
可怜又可爱的模样,看的进忠心头一软。
在宫里生活了很多年,他从一个卑贱的小太监,到现在的御前红人,有些事早已司空见惯,也早有一套默认的规则,他野心勃勃,也只是野心勃勃,从没有想过像其他太监那样找对食不说,还在宫外置办宅子三妻四妾的娶。
只是今晚一看到她,这个念头就再压不住。
“这后宫太大,一个人是过的艰难了些。”
“自王钦作乱后,宫里止了宫女和太监的婚配,可暗地里哪个宫女和太监不相互找个慰籍呢。”他握住她柔软的手臂,动作间充满了暗示和试探。
嬿婉对别人的触碰极为敏感,她用力甩开他,从伞下走进雨里。
那避之不及的态度,是毫不掩饰的拒绝。
与……厌恶。
进忠手里一空,他攥了攥手,慢步上前。
伞重新遮在她头顶,他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师父一路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靠的是娴贵妃,樱儿,你这脸,敢不敢赌一赌?”
嬿婉愣愣的抬头看他,眼尾晕染着红意。
“我若是把这事给你办成了,你在皇上跟前做我向上爬的阶梯,若是不成……”进忠笑了笑,极温柔,“你跟了我,晾来也无人敢欺负了你去,如何?”
他是个精明狡诈的人,赌赢了,他再进一步,输了他也不亏。
可向上?
怎么再向上?没有这个赌约他上面也已经只有一个李玉了。
而她,还只是一个人人可欺,卑微的宫女。
这是一个交易,也是一个明显不公平的交易。
也是向她倾斜的交易。
常人都不会愿意跟一个太监,可若这只是赌输的代价呢?
她什么也没了。
大阿哥常说等一等,凌云彻说忍一忍,她等了,忍了,最终的结局是被人遗忘,是余生在启祥宫尽屈辱,绝望的活着,还是相信他,赌一次?赌输了的代价也只是跟了他,比现在已经好的太多。
两人已经停下脚步,雨声急促打在伞上。
嬿婉忽然退后一步,跪在了瓢泼大雨中。
她仰着头,皎白小脸惊人的美丽与脆弱。
“进忠公公,求您疼我,让我赌一回吧!”
他撑着伞,站在伞下,视线居高临下看着她,似过了一瞬,又似过了一辈子一样久,他忽的一笑,手微微一动,手中的伞对她倾斜。
他的心也在此刻随着这把伞,向她倾斜。
她尚不知道,这把伞,一偏就是一辈子。
雨水如珠帘一般从伞面落下,溅在她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