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承宫的第一缕春风刮起的时候,宸英殿的和帝已坐了一年多的龙椅,很快便是大观二年,但他还是在那里打瞌睡,对朝政毫无兴趣。而朝臣们,也不再吵吵嚷嚷,上朝、下朝不过是惯例,有些偷懒的,也不再出现在大殿之上。他们奏对的内容都是在各自的府邸商议好了的,来御前,不过通报一声。
和帝照例敷衍地退下朝来,身后依然跟着程骅。去年冬天,程相突染寒疾,加之年事已高,经常不记得事情,于是诸事都交在程骅手中,许多人在背地里称程骅为“小程相”。
宋太师见程骅来了,后头没有鱼恭振在,知道今日又没有自己什么事情,神情悲苦地要出门去,今年科考要开始了,很多学子带着自己的文章投在他的府里,他要回府邸去一一评阅,单单站在这里浪费了他太多精神与时间。
说到底,为师他是乐意的,只不过,能否对这个帝国起到多少积极的影响,他知道自己也无力掌控。
“宋太师,请留步。”
“陛下。”
“宋太师。”程骅关了门,罕见地朝宋太师行了个大礼。
“程尚书不必行此大礼。”更让宋太师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整日在他课堂上困倦样子的和帝也跪了下来。
“陛下!”宋太师立马跪了下去,双手要去扶和帝。
和帝是细长条的眼睛,这半年回宫养得壮实许多,骨架也全都长开了,他立马托起了宋太师:“请师父务必受朕一拜。”
宋太师有些动容,作为帝师,他已经许多年未有过这般待遇。一个多月来,他时常白白候在紫兴殿外,只要和帝下朝回来,一定钻进书房玩乐,对他是绝不搭理的。然而他不敢违命,也不愿失了为师的道义,还是每日里照常来。
“宋太师,朕自童蒙之时,无师正本,幸得师父教诲,朕感激不尽。”
“陛下请起。”宋太师有些糊涂,“陛下起来慢慢说。”
和帝将宋太师扶到座上:“朕开蒙较晚,又逢宫廷动荡,直到流落江湖之时遇到贵人,方才学了些诗书经文。回宫之时,雷士澄鱼恭振也天天盯着朕,朕实在无法不做些样子。遇到不懂之处,也没法向宋太师提问,都是后来程尚书教我的。”
“程骅?”宋太师有些吃惊。
“太师,如今陛下学识精进,程某一商贾出身,奈何有心无力,往后要请太师多费心。”
宋太师愣在那里,看着满殿的机巧玩意儿,他才明白这些都是障眼法……
“太师,陛下与程某的性命全系于太师之手了呀。”程骅跪下求道。
“朕与程尚书愿将性命奉于太师。”和帝再次双膝跪地,拜倒在宋太师面前。
宋太师内心汹涌起了一股难言的热潮,为帝师几十年,这是头一回有陛下如此真情切意地向他求教。他没有想到,晚年,他似乎有一丝看到大瀛未来能够昭明的希望。他太激动了,以致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见太师没有吭声,和帝道:“倘若太师不愿教朕,朕只好与先帝们一样……”
“陛下言重了!臣蒙陛下厚爱,定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程骅止不住泪流满面,浸湿了他花白的胡子。
“宋太师。”程骅扶着和帝起身,补充道,“太师还是与从前一般模样即可,其余的事情,程某来安排。”
宋太师点点头。
“另外,太师别怪程某多嘴,太师是聪明人,陛下学识如何,头脑如何,都不是我们做臣下的该议论的。”程骅提醒道,“若有人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