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有几家商号的货品都在“鸿鹄号”上,但毕竟是使尊头船,只是象征性地放了几样物件,其余的都放在各家商船之上。柳若蘅、东方顷寒等一干商户都只能坐自家船只,能与她住在一艘船上的,除了水手,就只有服侍她的绿梨、严婧璇、医官以及一众宫女护卫。
船已开了一天,已经入夜,长孙繁缕卸了重重的华服,倚到船栏边看着天上明月。月还算圆润,悬在半空之中,看了半晌,又觉海风闲适,便拿了自己的琴轻轻抚起来。海上月夜,弦音与水面共振,与海风同拂,旷亮且情深。
不远处的东方顷寒听闻,从怀里摸出一根五孔笛子,他不像林堃远一般,偶尔还需丝竹之声平复自己心情,顷寒自认在清缘山上,已练得旷达且淡定,万事不能动他的心襟。道一大师对此只是笑而不语,心法练得如何,终究要遇到事情的时候才能衡量出来。
如今这阵琴声的曲调,东方顷寒一听就知出于繁缕之手,他将自己的短笛轻轻一搭,一支清远悠扬的曲子便在月光下与琴声形成了异曲同工之效。
若蘅在船舱内听到琴声,自是想起了曾经与繁缕在瑶恩宫同奏同唱的时光,那时有山水,有风过松涛的声音也有鸟过天际的静谧,所有的日子都极为美好。她问流泉庄的乐伎借来一把琴,正要与繁缕同奏,却听笛声郎朗,高亢悠然,不似寻常乐工之音。若蘅细细稍加辨别方向,便猜出了东方顷寒。她靠在琴案边静静听二人合奏,滚滚的船底浪花盖不住琴笛之中的诉说,无奈、依恋、不舍、惜别甚而有些愤懑,一来一去婉转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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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弦外之音太强了,再这么下去,这一船的乐工们可能都要听出来了!繁缕现在是使尊的尊贵身份,绝对不允许她的身上有流言蜚语。”若蘅想毕,便在琴案边端坐身姿,独自抚了一波流水般的、极其富有挑衅意味的琴,仿佛在言:要斗技,让我来。
乐伎们听到若蘅的的琴音,也不禁笑了起来,她一下子打破了两人独享的和谐空间,也让他们不禁为之一愣。柳若蘅未入选长风使,江南众人原也议论纷纷,她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号被剥得只剩下“相貌美”这么一层肤浅的含义,但乐工们听她琴声却发现,此音天籁,不输长风使之音。严婧璇也忍不住跑到甲板上,张望是谁的琴音。
在柳若蘅的打扰下,东方顷寒笛声暂歇,他仿佛一下子被摁入冰凉的海水中浸泡,全身的热量均瞬间褪去,他甚至想一头扎进大海:“我怎么能头脑发热,这不是给繁缕今后的路增加坎坷吗?”
他实实感谢柳若蘅的清醒与及时,但眼睛始终望着繁缕船只的方向,久久不肯移开……也许早一点表达自己的心意,就不会如今天般苦痛。年少至此,他从未失算过他人心,而每次精准拿捏的人心都让他所向无敌,而这次……他好像失算了自己的心,他第一次感到心如刀绞,他望着海上的明月,陷入了无尽的懊悔……
船上的乐师们被若蘅激得有些手痒,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来,瞬间,这一只船上热闹纷腾,如开起了上元夜的游乐会,似乎刚刚两人的对唱也如过眼云烟随即消散在海面上。长孙繁缕也被淹没在这片嚣腾的乐意中,独留长长的哀叹。
“启禀使尊,该服舟车丸了。”一个温婉的女声传来,打破了繁缕的沉思,她转过身,惊讶地发现济世药庄的苏待弦正端着盘子,眉眼微垂,等她指示,“苏娘子?怎么是你?”
“启禀使尊,待弦奉了朝廷诏命,跟着太医院的各位前辈,前来伺候使尊。”苏待弦向繁缕鞠了个躬。
“这如何是好,这些微末小事,交给绿梨做就好。”
“伺候使尊是待弦的福气。绿梨小娘子晕得不行,刚来跟我讨药,自己连路都走不稳,我让她歇着了。”苏待弦嘴角微微一笑,露出几分甜美来。
“苏娘子快请起。”繁缕扶道,待弦的长相虽美,但在繁缕眼中,这种美,太不明朗太过朦胧,“这一路得劳烦你照顾了。”
“使尊客气了。”待弦道,“刚听使尊弹得一手好琴,实在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