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座山里,葬着祖父,三月初七,是祖父的祭日,祖母绝不会缺席。

“其实说到底,还是你爹废物,若是你祖父再世,如何会落至这等两难的境地?你祖父啊!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老祖宗从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姜亭月难得看出了一两分柔和,稍纵即逝,都叫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姜亭月对祖父所有的印象,都来源于祠堂里挂着的那幅画像,画的是他晚年时的模样,坐在轮椅上,病骨嶙峋,眼里却带着笑,见之便觉得和蔼可亲。

画像之下,记录着他的丰功伟绩,他曾从敌人手中连赢十五城,也曾单枪匹马,救下太宗性命。

姜家原本并非显贵人家,祖上倒是出过不少厉害的人物,但随着改朝换代,族中,再无能人出现,一度沉寂。

直到百年后,她祖父姜显出生,姜显年少之时,便崭露头角,及冠之后,一举在军中出名,后来更是与太宗结交,立下赫赫战功。

这是画像下的记载,可除了这些之外,姜亭月对自己的祖父,并不熟悉。

其实不止她不熟悉,就连父亲姜世忠与叔父姜世勇也并不熟悉这个父亲,据说祖父年轻时,受到了致命伤,后来即使伤愈,也导致他寿命短暂,只活了短短三十年便去世。

姜世忠还好,脑海里勉强有个父亲的影子,可对弟弟姜世勇而言,他的记忆里,连父亲的影子,都难以想象。

“罢了。”老祖宗又摇头道,“不提那些往事了。”

她说:“我年岁大了,也并不想掺和进这些事中,若非你父亲一再劝说,我并不会搅进这滩浑水。至于你爹的考量,依我来看,并非如他所说,你若是想知道具体缘由,待回京后,亲自去问他便是。”

姜亭月乖乖的应了声,“我知道啦!”

越近五行山,刺杀的时间间隔便越来越短,有时候姜亭月梦里都会被喧闹惊醒,但祖母不允她出去,姜亭月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

青叶姑姑甚至受了不轻的伤,向祖母汇报情况时,血还顺着她包扎好的地方不断往外渗出,将她青色的衣袖染的通红。

就连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祖母,神色也终于有了几分严肃。

青叶姑姑改为留在车厢里养伤,改换了祖母身边的另一位姑姑出去。

那位姑姑,至今姜亭月不知姓甚名谁,比起青叶,她话更少,宛若一座雕塑站在阴影里,离开的悄无声息。

但不论如何,车厢里一直都是安全的,姜天石也被安排进来,里面都是女子,他待的久了,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闹腾着想出去帮忙,又被祖母毫不留情镇压。

姜亭月抱着两只兔子,顺着雪白的绒毛儿,倒是很想得开。

有祖母这等厉害的人物在前,用不着她多想,祖母能解决的,她安分等着便是,若是祖母都解决不了,她应该思考的,怎么找个合适又不痛苦的死法。

见姜天石实在是焦虑,她递了只兔子过去,说:“大堂兄,稍安勿躁,祖母能解决的。”

姜天石望她一眼,叹着气,将兔子接了过来。

最终,两只兔子都被姜天石抱过去缓解焦虑了。

路上整整一个月,前半个月,只迎来两波刺客,后半个月,隔两日来一回,最后快接近五行山那几日,几乎是一日刺客来三回。

最近青叶姑姑还在抱怨,她最心爱的大刀都卷刃了。

姜亭月也想不通,这刺客数量,未免太多了些,若都是锦衣卫的话,怕是这个月过后,整个北镇抚司都要空了。

也不知道,那些千户所,百户所里,还能有几个人。

直到二月下旬,一行人,终于踏进五行山。

姜亭月细细数了数,她不知道车队里带了多少人,但她身边熟悉的丫鬟婆子,倒是都四肢健全的,就是这两日,约莫吓得有些狠,个个都面色苍白。

祖母的宅子,确实是在山上,蜿蜒折走百里,古朴威严,雕梁画栋,檐牙高啄,是令人心惊的富丽华美。

她小心翼翼望祖母一眼,心道,怪不得祖母愿意住在这儿,这宅子,甚至比圣上送明昭郡主她娘的清和园还大,跟行宫似的华贵,确实住的很舒坦。

老祖宗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我不住这里,是你要来住,我才安排人收拾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