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沉缅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商罪贯盈,天命诛之。
“《尚书·泰誓》?”宁王走入内殿,坐到床边,抽走了宁安手中的书,“早晨起来说晕,还看什么书。”
宁安倚靠在床上看着他笑,他们回来已经有七日了,丁字街怎么样也不知道,每每问起,都被搪塞过去。“已经不晕了。”
这本书是昨日宁王看完放在床头的,她翻了翻,有关于殷商以及纣王的文字,他都做了标记,也不知要找什么。
宁王伸手摸她的额头,“今日还难受吗?”她烧了好几日,一直晕厥喊疼,身上的血点似要渗出鲜血,着实吓人。
宁安催下眼睑,“吓到你了吗?”她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一点一点红,不用对镜,她便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有多丑。“丁字街怎么样了,还有郝秀才?”
细碎的头发毛毛躁躁,宁王伸手,捋过她耳边的一缕碎发,“好好的突然就病成这样,确实吓着我了。”他将那缕碎发挑到她耳后,“郝秀才的案子,已经送入大理寺了。”原是想慢慢查,最好也能查查父皇不方便查的往事,却不想她突然高热,回府那一夜,动静不小,瞒不了丁字街的人,干脆便不回去了。
小安高热,他们请大夫,叫马车回府动静并不大,却惊动了整条街。郝秀才妻子被凌辱那一日,高声呼救,乃至不堪凌辱吊颈而亡,却人人都说不曾听见,不曾看见,一问三不知。
“刚才我去宫中看了孩子们,原是想带回来的,父皇不允,说是怕过了病气给他们。”对于这两个孩子,父皇是真的疼爱。“前几日,有一个乳母也不知怎么惹到了父皇,被父皇赶走了,父皇说府中忙着你,对他们难免有疏漏,等你好了再送回来。”
宁安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丝心酸,“父皇是在怪我吗?”
“不过是偏心罢了。”有了孙儿们,他这个总是同他作对的儿子,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宁安挪动了一下身体,直在枕在他的腿上,半圈着抱着他的腰,脸贴着腰带,腰带上的玉玦冰冷,贴在脸上带来一阵舒爽。“肃宁。”
“嗯?”宁王以指为梳,轻轻梳着她的头发。
“肃宁,我怕。”
“怕什么?”
“不知道。”宁安的声音闷闷的,这几日,她一直昏昏沉沉,噩梦不断。梦中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她不停的走阿走,一会儿被烈火焚烧,一会儿又被万针刺穿,好疼好疼……一颗心,似一片枯叶,飘荡在冥河中,不知归处,无处停靠。
无数酸楚紧紧的卷住了她,冥河底,无数白骨的酸楚,一一缠绕在她的心上,不顾她的意愿,自顾自的,强行肆意满开,将她紧紧裹住。
发顶的手顿了顿,宁王想要跟她说,你别怕,放心。可似乎,自己从来没有让她真正放心过。他知道她的害怕、不安,却一次次装作不知。她是他的妻子,是夏侯一门的嫡长女,她不能软弱,也不该软弱。
眼眸转黑,似打翻的墨,一点点晕染开,漆黑,深邃。“我也会怕。”眼底淡淡的青,自从回府之后,他又何尝不是夜夜噩梦,他不知梦中是何人,也不知噩梦是否是警示。只是每每醒来,都越发的怀念,无尽头的红花田,破旧的孟婆亭。“怕便怕了,用不着勉强自己。”
宁安转头,仰视着他,“你怕什么?”
宁王微微蹙眉,而后咧唇一笑,“同你一样,不知道。”醒来之后,梦中画面并非像以往那样清晰明了,而是模糊一片,只有魂飞魄散的痛苦,以及长相思留在心头,夜夜摧心肝。
宁安伸手摸他的脸,“这便是你看《尚书》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