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也不跟他继续客气,沾墨提笔,便写下了第一题:
北来结金以图燕赵,南宋助元以攻蔡论。
略微思考,又落下第二题:
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第三题:
满腹闲愁,数年禁受,天知否?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
史太师看了看,点点头。提笔写下剩余的两道大题。史太师用的是狂草,放纵,笔势相连而圆转,字形狂放多变,点画连绵。
宁王摇了摇头,对着太师道,“您这是想让他们考过,还是不想?”草书不常用,习得之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狂草。
史太师呵呵一笑,“虽狂如旭素,咸臻神妙。古人醉时作狂草,细看无一失笔,平日工夫细也。” 真、行、隶、草,都该是学子所学,所识。若是只因科举不考草书,以馆阁体为主,便日日勤加练习馆阁体,而忽视其他字体,便失了学习之本了。学习之本,不亦说乎,源泉活水,海纳百川。
侍卫敲响铜锣,考试正式开始。
坐在第一排的杨浩,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摄政王!那夜面摊上所见之人,竟然是如今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斜对面的褚齐湘身上,他也是一脸掩饰不住的震惊。
一轮茶品玩,宁安撑着下巴看着贡院,白铮铮道,“想什么呢?”又发呆了。
她话音刚落,柳儿便过来了,在白铮铮身旁坐下。今日的枳花楼,已经坐满了,皇亲钟鼎在三楼,家中富贵一些的在二楼,普通人家挤在一楼,几人点上一壶茶,一碗糖渍芸豆,等着兄长/家弟/丈夫/父亲出来。还有一些人,蹲在枳花楼外,挎着篮子,挑着担子,卖些小东西。
“阿朱。”
阿朱上前一步,“王妃,有何吩咐?”
宁安伸手一指,“那有人卖花,你去买来吧。”屋檐下,蹲着两个年轻女人,深蓝头巾,相似的装扮。其中一个一手挎篮子,一手牵着一个幼小的孩子,另一个则是挎着两个沉甸甸的篮子。篮子中,是花穿成的花环。有木棉花的,也有油菜花的。木棉花长的高,采摘并不容易;油菜花细小,穿成花环也不容易。
“买多少?”
“全部。”
阿朱很快便下去了,走到两个女人身边,不知同她们说了什么,她们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只看到窗沿上,垂下一方山樱花薄纱帔帛。
柳儿喝了一口茶,看向白铮铮。白铮铮发髻上的镶宝金雀钿以及金花钿。“摄政王送的?”
白铮铮轻轻抚了一下,笑道,“对。”宁王前些日子,给她们都送去了礼品。让她没事时多来王府陪陪他的王妃。
他说,我的王妃没什么朋友,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时她又怕同我说多了我会烦,你没事便去多陪陪她,不然她总是一个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柳儿摸着胸前的金珠水晶项链,“若不是文君姐家中有事,忙的不可开交,保不齐你家王爷都能把她找来。”
宁安看着她们笑,面上一点羞涩,眼中一抹欢喜。“文君姐姐家中怎么了?”她与文君三年前见过一次后便再没见过,三年前他们从五县回来,绕道去了扬州,在冯氏宅邸中休整了三日。这三年,她们一直都有通信。她知道冯老太君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了,但还是不忘给她亲生的儿子谋出路,甚至提出让文君改嫁她儿子的想法。还知道甘霖寺之后,她儿媳妇的身体便越来越差了,拖了两年,最终还是病逝了。病症同她丈夫的一模一样,她怀疑冯老太君,暗中差人查,查到了水月庵,便什么都查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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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道,“前些日子,她儿子中毒了。”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催吐了便行了,只是这件事让文君又惊又怕。照顾她儿子的一贯都是娘家的人,她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下毒的。她不愿意怀疑那些嬷嬷,却也不得不抽出时间,将她们一一重新查一遍。
“之前听她说起过,查到了水月庵。”宁安端起茶盏,距离开考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柳儿点头,“水月庵王爷与长松也查了,一无所获。”她看着宁安似笑非笑,“你以为水月庵为何成了淫窝?”宁王初接手水月庵之时,便查了,什么都没查到。先皇后,秦相一门,都是中了毒死的。那毒,一点又一点,一日又一日,无知无觉的积淀在体内,等待某一日毒发。“水月庵最奇怪的地方便是,除了两个老姑子,其余全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于是,他便将那里变成了一个他搜集消息的淫窝。
他给了她们两个选择,一留下卖肉,二拿着银子还俗离开。“很奇怪,没人离开。”所有人都选择了留下,哪怕是卖肉。“越是这样越有趣不是吗?”
白铮铮捏起一块桃花糕,“我也听宁骁提过,说是水月庵明着是宁王管着的,身后藏着谁谁又知道。”水月庵来的消息他们也并不是全信,会多方比较。
枳花楼还有一样招牌,便是桃胶桃汁燕窝羹。拧了鲜桃花的汁,采了树上的胶,再兑上月季、牡丹等花的花汁,加上燕窝隔水蒸。吃的时候,不加糖,加些熟梨汁,清甜可口,润肺滋阴。
侍从前来送羹,她们默契的止住了话。来送羹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挽着松松的发髻,没有涂发油,也没有打上一层刨花水,发丝一缕缕垂在肩膀上,拂过脸睫。
柳儿用勺子舀着羹,却并没有吃。她看着红润的羹汤,噙了一抹冷笑,唤来了掌柜。
宁安不解,“怎么了?”
白铮铮倒是明白,小声道,“你可知为何要求她们梳紧发髻,一定要涂抹发油或刨花水吗?”
宁安缓缓摇头,白铮铮又道,“她们要端盘上菜,若是发丝散落,很容易落入汤、菜中。”刚才她弯腰放羹碗,发丝从额头垂落,从碗上划过,险险落入汤羹中。“发丝零落,倒是有些凌乱美,可在酒楼中,便是不恰当了。”好好的一碗羹汤,被一根小小的发丝毁了。
白铮铮将勺子放到羹碗中,瓷与瓷相碰,清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