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全无半点征兆,所以我猜她一定是瞎说的,我们不存在什么不能回避的宿命,如此一来,可以反推她所有的话或许都是假的,我们也不是什么虚拟的产物。
但是,等到我放假回家,在网上看到了某些消息时,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害怕。
没多久,她便再一次说对了,一种病毒席卷了全世界,并且将长期与人类共存。
若是纪晨曦预言到了这一步,那我还是能说一切可能太过巧合,但她连病毒的命名都清楚无误地告诉了我,我已经找不到理由再去怀疑。
往后一两年,我的大学生活并非黯淡无光,但是对于前程,我总是忧心忡忡。
考研的人数多如牛毛,再创新高,曾经的高分放到现在,也只是个凑数的,我只能想办法混口饭吃。
我时不时就会想起她的话,想到未来那些即将发生的事,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说,那么不管我做什么,我的未来都是注定不变的。
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现状,不甘心不公,不甘心向宿命屈服,就算是假的又能怎样,我说我们比谁都活得真。
我就在这种矛盾里,一天天混日子,终于,国际上某两个国家开战了,预言又一次实锤。
我开始相信了,可那段时间里对于生活没有憧憬的我来说,似乎怎么样都无所谓。时代始终在进步,很多缺点却并未改正,依然有许多人生活得不好,最让人难受的,则是看不到明天的希望。
但看着家人朋友,他们都是那样真切,就算是注定的宿命,我也得一往无前才行。
又过去好多年,她的预言一次又一次实现,我的女儿也在她的预测之中。
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固定的公司员工,每天朝九晚五,上班糊口,拼命挣钱。为何要拼命挣钱呢,因为我在害怕着未来,并且渴望改变它。
鑫哥已经是物理学博士,但在我看来,他始终很佛系,即使了解了比我多得多的专业知识,也始终心平气和与我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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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当我把纪晨曦的事告诉他以后,他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一样。
直到临走时,他才回头对我说了一句:“确实啊,你不觉得我们的宇宙太常规了吗,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样,我们也许只是被展览的物件儿……”
对此,我无言以对,只是沉默着把鑫哥送出了门,约好下次再见。
如果我们都是供人展览的物件儿,那么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情感,我们所产生人与人的关联,一切发展到今天,又算什么呢。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伪的,至少我们都能自己认为自己是真的。
不过,事情的真相其实并不是真与假这样简单,我也是在某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一个人淋雨回家时,才知道的。
妻子因为车祸去世,这也在纪晨曦的预言之中,即使早就知道这样的命运,我还是和我的妻子相爱了。
我当然清楚这悲剧会让我忧郁一生,可我就是不愿意如此轻易地顺从那似乎无可更改的命运。
雨水渗到我的眼睛里,微微作痛,深夜无人的街道上,旁边的路灯一闪一闪,仿佛就要罢工。
雨幕之下,我又看见了那张脸,那张三十多年不曾改变的脸,一样的少女模样,和我一样淋在嚎啕的雨中。
某个街边商铺的廊沿下,她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滴,对我说到:“好久不见”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见呢。
我对她涌起一股恨意,我的人生全都在她口中成为现实,我讨厌她那么早就告诉了我,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
从高中与她见面又分别起,我一直活在一种恐怖的阴影中,对已经被告知的事提心吊胆而无能为力。
我被困在了命运的囚笼里,如同一只浑身是伤的野兽,爪子已经不再锋利,牙齿也掉得七七八八。
“你这次为什么出现”,我的语气十分冰冷,又带着不可掩盖的颓然。
“来告诉你真相,顺便告别”,她平静地说,眼睛里没有了当初的那种阴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淡和释然。
“你讲吧”,我知道,她又会说我们都是假的这一类的话,对我而言,其实都无所谓了。
“……”,她顿了顿,“你们的宇宙不仅仅是虚拟的这么简单,它对于我们而言,是一座监狱”
“什么……”,我有些难以置信和愤慨,“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我们的一切都是罪犯们的表现,我们活在这里的人,生来就带着罪吗”
“不,你们是无辜的,毕竟你们只是一段录像,一场电影,根本没有能力主导自己的一切”,她十分平和,“这里是容纳我们世界犯人们的地方,一旦被判决有罪,就会被异化为一串庞大复杂的信息,从你们宇宙的二维平面进入,在宇宙的任意地方以三维投影展出”
“当然,罪犯们并非是以人类的形象出现,而是被换算成各种对你们而言巨大尺度的事物,至于这个地球上的人类,不过是冗杂数据的冰山一角,在编程者刻意为之之下,使那些边角料的数据得以重新反映”
“换句话说,你们的一切,其实都是那些所谓罪犯们,他们无用的构成要素组合而来,归根结底,你们只是他人的投影,就算有着自己的人生,也不过是宏大虚幻的一部分。在超乎寻常的算力面前,每个人最终的宿命都早已经被规划好,不管如何挣扎,都是命运的一环”
“命运的一环吗,我们每个人的抗争,就真的这么一文不值吗”,我坐了下来,双脚干脆伸到外边继续淋雨。
“也不尽然”,她也坐了下来,脸色苍白,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在我们的世界,一切都遵循绝对理性,抗争是一个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概念”
“我的爱人,其实无罪,可议会依然判处他有罪,他也默默接受,被化作信息流,流放在这宇宙”
“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们的,明明知道未来是一种注定,偏偏还不遗余力去与之搏斗。这在我们的世界,是难以想象的事,一切都要遵从绝对理性的安排,它说的,就是对的”
“那么,你会到此,也是一种抗争……”,我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我。
“我很遗憾提前告诉了你你的宿命,但我并不后悔,你身上有他微乎其微不曾用到的部分,即使明知不可回避,依然义无反顾,那是我们所缺失的东西”,她感慨道。
“生活本来就是如此”,我说。
“我很高兴,在这监牢里,看到了自由,不仅仅在你身上,更在无数其他的人类身上”,她突然起身,“我来这里,不只是要告诉你这囚牢的真相,更想让你知道,当你直面命运,虚假亦是真实”
我看着她慢慢朝大雨中走去:“怎么,又要匆匆告别了吗”
她回头言:“算,也不算,你看这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我将化作一颗星星,照亮一点幽微的黑暗”
“是吗”,我笑了笑,“再见……”
小主,
“再见……”,她说完,便走入雨幕里,直至彻底消失。
往后的岁月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而她对我说过的一切,更像是一场大梦,或者一个虚幻的故事。
她其实并未对我的生活产生任何直接的影响,而我却不得不一步一步走入她口中所注定的天命。
某个上午,我正在等待她当年告诉我的最后一个预言,鑫哥前来拜会。
他给了我许多的钱,让我先用着,还不了就不必还了。我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只是无声的说了句谢谢。
一个月后,女儿的病情急转直下,她最终会死,这是纪晨曦最后的预言。
五、知是悲苦不甘认,一场天命道辛酸。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天命,有的人注定锦衣玉食,有的人注定孤苦伶仃,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可是,每个人就真的认命了吗。
女儿死去的时候,在鑫哥朋友的帮助下,把她的信息储存进了一个虚拟世界中,我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她是否还是我的女儿,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或许是我太爱她了,我不希望她完全消失,却也不希望她变得于我而言不真实。
某个夜晚,我从酒吧浑浑噩噩出来,一颗星星在头顶发着亮光。
它是一个月前新发现的恒星,可科学家们都在奇怪,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它的一点儿踪迹,简直像凭空出现一般。
我想到了纪晨曦,或许她在几千年前进入我们的宇宙时就成了星星,现在她的光刚好到达地球。
然而,她的不合常理很容易成为科学上的不解之谜,让监牢里的人们想破头也得不出原因。
我不去理会科学家们是如何惊讶于那颗星星的,也不管铺天盖地的新闻媒体没来由的大肆宣传,我只是喝了一口闷酒,然后跌跌撞撞回家。
宇宙深处的恒星,炽热,绚丽,然而在这里,我却察觉不到他们的丝毫温度,对这遥远时空里的人而言,那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发光发热的冰冷之物。
往后几十年,人类开始深入探索星空的同时,也在大力向虚拟世界拓展。
鑫哥已经成为星空派的权威之一,即使我把纪晨曦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他,他依然要竭力向外而去,并告诉我:“宇宙这么大,仅仅当做个监狱,有些太可惜了,不如让我们发挥它对我们有益的作用。我们本身或许对宇宙之外的人来说,尽是虚假,但对我们自己而言,我们就是真实”
我不会去反驳鑫哥的话语,因为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在他搭乘宇宙飞船离开的那天,我亲自去送了他。
回到家里,我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人生的悲剧已经走完一遍,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而在鑫哥带着人前往深空的同时,越来越多的人也把自己上传到了虚拟世界中去。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科学家自杀,那些鼓吹宇宙虚假的人,极力想要告诉全人类,我们应该活在一个我们自己创造的世界。他们说,在那里,才是属于我们的真实。
对此,我毫不在意什么,真也好,假也罢,能够从容不迫走完一生,才是对于我们本身最大的尊重。
看着那些人争先恐后进入虚拟世界,我不知道他们是进入了新的乐园,还是走向了永世不得脱身的地狱。
或许,根据纪晨曦所言,他们那些人所做的,既是对命运的逃避,也是对某些事情的循环。
当然,不管向外探索,还是向内输入,都只是一种抗争的手段。
又过几年,我早就垂垂老矣,一个人住在家里,有人工智能为我打点一切,倒也不必为腿脚不便发愁。
世界上和我一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其他人要么跑到了太空,要么走向了虚拟。
而在某一天里,我从智能屏幕上看见一个和纪晨曦一模一样的人成了明星,我知道,那一定是她的投影或虚拟,是她曾经的微乎其微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她既是遥远深空中发光的冷星,也是舞台上热情洋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