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躺在雪地里,似乎没了生息,但眼角,却挂着一点已经被冰冻住的晶莹,显得那张已褪尽所有色彩的脸,又平添了些让人印象深刻的点。
起码,哭起来和梦里一样好看。
但张祈灵只看了一会儿,便停止了观察,他如今意识苏醒,让那些崩裂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再度疼痛起来,他努力站稳,才没让自己跌倒,紧接着,又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并抽走了体肥腰圆那人手里,看起来属于自己的刀。
那些个强盗,张祈灵记不起来,也不大想接触。
而兜里的青铜铃铛,也紧接着离主般滚了出来,并跌坠到地面上,可张祈灵也没什么力气去捡起来了,无非是个铃铛,也只是个铃铛而已,他听着那一声惹人厌烦的铃响,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至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众人正好倒在衍卜寸所布下的青铜铃矩阵里,吴峫的眼神中,逐渐染上一种浑色,最终他开始自主性的,将那些记忆缺失所补全。
他是为了祈灵而来,可却因祈灵而丢了小哥……那个人,一直在欺骗自己,不可信,不能信,愤怒与极端的偏执将他侵蚀,最终……
“张祈灵,我恨你!!!”吴峫声音嘶哑,怒不可遏像要将一切撕碎。
而刚走到一处地方整顿的张祈灵,脚步忽然下意识顿住了,他仿佛,是感受到了某种异动,突兀地转头,朝来路的方向看去,并在心里想起,一段不知是愿望还是诅咒的话。
被他人赋予名字和记忆才会存在,一个人没有过去,不知道他的来历,那么一经抽离就会留不下任何痕迹。
紧接着,是他自己的声音:
所以,请放弃追逐我的能力……
而那里的吴峫,已然在弃爱从恨中,做到了张祈灵所期待的这一点,并以此,在十年时间里,设计了一个将张祈灵拉入局的计划,他自以为对方欠自己,自以为对方要赎罪,自以为对方是颗可以玩弄的棋子。
于是,他将张祈灵,派去了最不可控的黎簇身边,一次又一次,以最离谱的任务要求,去命令他,叫他要永远记住,那种被哄骗到团团转,却甘愿献出一切的滋味。
“吴峫……”张祈灵下意识念着,却无法勾勒出这个名字的归属者,但他还是反复在嘴里,雀跃的滚了好几遍,直待最后的杀意抑制不住又蒸腾起来,才肯罢休住嘴。
张祈灵的身体撑到极限,所褪去记忆前的执念,诱导他将软刃拔出,风雪肆虐,刀面亦闪射着寒光,他脱了羽绒服,任由那个陌生的外套,也飘飞到看不见的地方。
直至刀刃没入腹部,鲜血不断染红雪地,使得以他为中心,延展出一片蜿蜒‘河流’也仍未停止……
他失神地一刀刀下去,却反复能在这种凌迟里,逐渐将那两个萦绕于心的字眼,凝聚成被自己遗忘的脸,虽模模糊糊,朦胧如镜花水月,但那属于少年人的明媚,却是以一种别样的感觉存在着。
“吴峫…吴峫…吴峫……”
张祈灵念着念着,呼吸逐渐微弱了下去,但这种气若游丝,却显得刀身入肉的声音,越发明显了,而软刃,也刺地更深了,穿破了内脏,并毫无阻碍的,任刀尖从他后腰处冒了尖。
直至一个陌生的男声,突兀地打断了他自戕的场景。
“祈!!!”
赶来的黑瞎子不可置信,对方竟在自虐?!
他喊动的声音,让意识涣散的张祈灵,艰难聚了神,对方转过头来,眸中闪烁着猩光,带有一股子极端玩味的阴鸷。
可在下一秒,黑瞎子清晰看到,张祈灵分明仍是那冷峻的模样,他恍惚住,又快步上前,把对方的双刃拔了出来,将人压下,但按住伤口又不止血后,他又焦急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狠狠将人裹起来。
“我们回家,祈…和我回家好吗?”黑瞎子将他轻柔背了起来,强壮镇定地走着,并不时颤声与张祈灵搭话,生怕对方晕厥。
而张祈灵只是窝在他肩头,扑出的气息已没有了温度,像只即将一命呜呼,无可挽救,想要独死在某处角落里的野猫。
“杀…了…我……”
黑瞎子愣住,但又想到曾经张祈灵也说过这种话,于是强扯出笑容来,“你要先活到,我将你杀死的那一天才行。”
未有回音,背后一轻,张祈灵的重量,好似被长白山迅猛的风给带走了,意识到这一点的黑瞎子,突然止步,他眸子微凝,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绵白的云,他成为了十年间,最后一个见到张祈灵的人。
他赶上了,
但偏偏又只差一点,他就能将人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