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知道了和房东在一起打麻将的,是隔壁的哪几个人,哪一天晚上要是换了人,她马上就会知道,他们好像就在她的床头打麻将一样,慧娟只能听着他们打麻将,不去想自己,她才会感觉好一点。

有一天晚上,好像还没有多晚,慧娟躺在这里,还能够听到三堡船闸那边的声音,听到轮船的汽笛声和突突突突的行进声,听到船闸上的喇叭在大声地喊着一艘艘船的船号,指挥着它们过船闸,从运河驶进钱塘江,或者相反,从钱塘江驶进运河。

每天晚上,三堡船闸那边,都是从十点钟开始热闹起来,十点之前,那些船就静静地停在那里,排队排在那里,到了十点,船闸开始热闹起来,各种的声音就会纷至沓来,变成了房东他们打麻将的背景声音。

船闸上的声音,一直要到凌晨的两三点钟,才开始稀落凋零,让房东他们打麻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一天晚上,船闸那里还热闹着呢,房东他们好像突然就站了起来,慧娟听到了椅子移动的声音,他们要结束了,慧娟差点就喊叫起来,不要结束啊,你们不打了,我怎么办?

幸好,他们只是肚子饿了,起来吃宵夜,宵夜吃完,麻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慧娟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每天晚上,慧娟都是这样,只有听着房东他们打麻将的声音,才会不知不觉睡着,但好像马上又被闹钟叫醒了,其实中间隔着几个小时,但慧娟感觉就是马上,她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慧娟躺在那里,真不想起来,真想再多睡一会,但是不行,她必须起来,她还要开店呢,虽然今天肯定和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大大……一样,还是没有生意,就是有一两个客人上门,一样会被店里的情景吓跑。

但慧娟还是需要去开店,万一村里今天商量好了呢,万一村里今天来通知她去签协议拿钱呢,她人不在,那怎么行?

慧娟坐在楼梯上,她又快哭起来了,她看了看手里的通知,自己每天在等,在等着它,但自己等着的,根本就不是它啊。

慧娟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要等的通知它来了,你接下去没有通知可等了,慧娟不知道,自己每天早上,还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楼上,身后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楼下却很热闹,各种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声声入耳。

慧娟听到有本地的声音在大呼小叫,这是村干部和本地的村民,他们虽然也在吵着,但听得出来,他们的心里都是高兴的。

还有很爽朗的笑声和中气很足的普通话,说话就像在做报告,慧娟知道,这是那些有关部门的人,外面大门口,肯定会停着一辆属于他们的车,这些声音很快和本地口音混杂在一起,这是两支部队会师了。

还有一种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慧娟知道,这是街上的那些经营户,或者三堡村里开服装加工厂的老板,他们努力地想使自己的普通话,向中气很足的普通话靠拢,但明显底气不足,这底气不足,让驱赶着他们的本地话,变得底气很足。

走走走!出去出去!你不要再啰嗦了!

慧娟甚至还听到了,街上开皮鞋店的,和文书再见再见的声音,他和慧娟一样,也是租了村里的房子,他是来签协议的,慧娟不知道他签了这么个协议,还有什么可高兴的,还再见再见的。

退还房租加八百块,五万块的贷款怎么办啊?

想到了五万块的贷款,慧娟觉得好像有了一点力气,不行不行,自己要是要不到这个钱,爸妈五万块钱的贷款还不掉,爸妈会不会被信用社从家里赶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