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0 我真拿你没办法

包厢很小,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就是一张桌子,四张椅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顶上的灯是个长方形的灯笼,木头的灯架,四周糊了棉纸,这使包厢里的光线,分出了明暗。

灯下的桌子这里,灯光直射的地方,是明亮的,再往外面,灯光直射不到的地方,光线就陡然暗了一些,一盏灯,让整个包厢,处于了半明半暗的暧昧状态。

包厢的隔断,也是木方拼成的方格子,两面都糊了棉纸,通往外面的门,有门框没有门,而是挂了一道细帆布的帘子,帘子上,印着浮世绘的图案,这帘子,也没有遮挡住整扇门,上面二三十公分是空的,下面六七十公分,也是空的,它遮挡的,只是里外人的视线。

这样的包厢,隔音效果是很差的,你听得到隔壁包厢的声音,也听得到外面通道上的声音,只是,进了这里的人,似乎很快适应和认可了这样的环境,大家很自然地,就会降了自己的音量,说话都是压着嗓门说的。

你能听到隔壁嗡嗡嗡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大家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好像都含着糖。

张晨很喜欢这样的设计,他很赞赏日本人这种简洁的风格,他们似乎从不奢华,不张扬,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把东西做精致了,精致到了极致。

张晨觉得,无印良品就是这种设计风格的代表,它们无论是服装家具文具还是日用杂货,设计都很质朴,极为简单,但又处处能让你看出它们的小心思,质朴出了质感,简单不是粗鄙,而是有太多的巧思。

这大概就因为日本是个岛国,先辈都是渔民有关吧。

张晨小时候,永城的江边,密密麻麻地停满了竹篷船,这些船,不是那种小的乌篷船,而是大船,是装载货物用的,永城地处富春江、新安江和兰江的三江口,这些船,逆新安江而上,可以到安徽的屯溪,逆兰江而上,可以到金华的兰溪。

往下,顺富春江而下,可以直抵钱塘江,进入杭城。

但到了张晨小时候,上面,筑了新安江水电站,把通往安徽的水路给断了,下面,筑了富春江水电站,把通往杭城的水路也断了,水路,特别是通往杭城的水路断了之后,这些船还密密麻麻地停在永城镇外的江边,但生计已经没有了。

这些船民,被迫上岸,去工厂当工人,去搬运站当搬运工,但他们世代生活在水上,在岸上是没有土地也没有家的,于是他们早出晚归,白天去镇里上班,晚上一家人还是住在船上,船的功能,退化成家了。

后来一些人开始上岸,沿着江边,擅自用做船篷的竹篾和箬叶,在江边建起了一大片的棚屋,乱搭乱建的人数太多,当地政府也束手无策。

直到八十年代,政府建起了船民新村,让他们都搬进了楼房里,这些棚屋和船,才开始一起从江岸和江上消失,现在永城的江边,已经看不到一艘船了。

永城镇里,有专门的航运小学,这些船民的后代,很多是到了十二三岁,家里不再跑船,在永城定居下来之后,才来上的小学,到了初中,他们就并入镇上的中学,张晨读初中的时候,他们班上后面坐着的一排,都是这些又高又大,比他们大四五岁的船民的后代。

张晨跟着他们去他们家的船上去过,船前面三分之二是空的,用来装货,上面是可以前后移动的竹篷,沿着船帮走到船尾,那里有一个船舱,四五个平方大小,他们一家五六口人的生活起居都在这里,船舱里除了一个矮柜和一张矮桌,什么都没有,简洁得就像无印良品。

但整个船舱很整洁,所有的角落,每一块舱板,都擦洗得油光发亮。

到了晚上,把舱板拿开,一家人的铺盖就在舱板下面,拿出来铺在舱板上,白天吃饭、做针线和写作业,女孩子梳头打扮的地方,就变成了全家人的卧室。

船舱的空间,容不下任何的杂物,这种简洁,和岸上居民家里堆满的坛坛罐罐和杂乱无章,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张晨有一段时间,甚至很想晚上能住在这样的船舱里,只是同学和他说,他要睡在他们家,晚上就要和他姐姐挤在一起,他姐姐半夜还爱放屁,张晨这才作罢。

张晨把向南的事情和谭淑珍说了,谭淑珍一听,就勃然大怒,拿眼瞪着她,又不好高声大喊,只能压低嗓门说:“张晨你够了!”

“什么够了?”张晨问。

“南南的事情你不要管。”谭淑珍说。

“为什么不要管,我还偏偏管定了。”张晨说。

谭淑珍还是拿眼瞪她,张晨笑道:“有理说理,别拿眼瞪我,你那双眼睛我看够了,你再瞪,我也没觉得有多大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