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张向北的描述里知道,那似乎是在湖南和广东、广西交界的地方,三省交界,三市交界,三县交界,三镇交界,甚至三村交界,所有这些交界的地方,给人的感觉,不都是混乱和暧昧不清吗?
人浸淫在那么一个暧昧不清的地方,怎么会不变得面目模糊,想看清他而看不清。
车转到了米市河边,刘立杆还是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这里还是老样子。”
谭淑珍又是“嗯”了一声,这一声“嗯”语意复杂,既表示自己还是老样子,公司还是老样子,这米市河,还是老样子,还在他们公司的手里。
同时这一声“嗯”又是委屈的,刘立杆是在风雨飘摇中仓皇出逃的,扔下的是个烂摊子,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稳定下来,谭淑珍用了多少精力,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这一切,又是一言难尽。
谭淑珍把车在停车场停好,两个人下车,朝出口处走,刘立杆还是和往常一样,手伸过来,接过谭淑珍手里的包,谭淑珍说了一声“谢谢”。
两个人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谭淑珍高跟鞋的橐橐声,在地下停车库显得很空阔。
两个人好像是细数着脚步声走到了电梯间,谭淑珍想按电梯按键的时候,刘立杆抢先按了,谭淑珍的手缩了回来,电梯正好就停在这层,连一点等待的时间都没有,电梯门悄然打开,吓了他们一跳。
两个人走进了电梯里,一人占据一边,电梯里的光线太明亮了,在明亮的光线里面对着面,两个人都还没有适应,也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了一边,装作是在看厢壁上的广告,但从广告牌的反光里,他们的目光交错在一起,马上又移开了。
走出了一楼的电梯间,外面是花园,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盏的庭院灯照着蜿蜒的石径,照着回家的路,有小飞虫围着庭院灯在飞舞,两个人都轻轻地松了口气。
不远处米市河畔的喧闹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夏天的晚上,米市河边总是热闹的,很迟也不会入睡,有时候到了深夜,大家都以为米市河已经沉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就会有人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有三四个人的浪笑,把寂静很快打翻。
或者是有人会突然高唱一句,歌声没来由也没有去处,接着从某处黑暗中,会冒出一句“傻逼”或者“神经病”,被骂傻逼和神经病的,也消失在黑暗中,再也没有动静。
两个人走到了谭淑珍家门口,谭淑珍手随便朝边上的排屋一指,说了一句:
“这房子现在是小芳的,她要送给北北和南南,他们没要。”
谭淑珍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不是在和刘立杆说,而是自言自语,刘立杆“哦”了一声,两个人又沉默了。
房子里漆黑一片,刘立杆知道,老谭和谭师母这是去永城了,刘立杆心里又是松了口气,要是老谭还在这里,刘立杆觉得谭淑珍大概,也不会直接把他带回家里。
刘立杆自己也不知道,要是他再面对老谭的时候,自己会怎么样,但刚开始的手足无措,还是免不了的,刘立杆可以坦然面对所有人,就是面对老谭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会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