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煎熬施虐
王长根如期所至来到了孙府,他还不知道三太太找他的真正用意,只是抱着一种解决别人所盼,完成他人之托的心理坐在了三太太的面前。
九川一郎不比王长根现在的心情,抑郁的士兵坐在他的面前,精神恍惚着,嘴里念叨“佛祖救救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含糊不清,眼神呆滞的已经有些浑浊,看到什么都是重影,都像鬼神,九川一郎已经让他折磨得无可奈何。
在王长根离开的这些日子,九川一郎几乎每天都能梦到王长根,他想象不出王长根是怎样在他眼前,借着灯光熄灭的机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想走出王长根留下的阴影,就像掉进了冰窟窿,怎么挣扎也是爬不出,还弄得两手湿滑,一直凉到指尖,钻心的痛,痛的心里直痒痒。
每到吃饭的时候,他就像看到了王长根试吃试喝的样子,嘴里还唠叨着,这个菜下了毒药,味道还不错。吧嗒着嘴喝着一口酒,假装眩晕,又表情陶醉,弄的士兵们就像看着王长根在演出小品一样,把郁闷踩在了脚下,让洋溢挂在脸上。
王长根走了,不仅抑郁的士兵像丢了魂一样,整天在屋里转着找着,也不知道他丢了什么,想要找到什么,犄角旮旯,门槛窗下,床底下灶台后,找了房前,又去屋后,每天都是不知疲倦地拉磨一般重复着做着同样的事情。
九川一郎还是坚持每天咏诵经文,可是没有士兵向围着王长根一样在身前身后,享用着经文带给他们的安稳与宁静。九川一郎经常能听到他的士兵们没有征兆,没有原因地呐喊起来,那种声音就像有人撕扯到了他的命根子,也不知道是疼了钻心,还是痒得钻心。狂躁般的癫狂过后,就是死了一般的沉静,没有生息,好像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把整个庙宇都窒息了起来。在那一刻,九川一郎多少次冲动想要把头装在墙上,让自己红色的血液,伴着白色的脑浆在墙上画出一幅画来,贴在哪里,留下让士兵瞪圆了眼睛的惊愕。
士兵们睡觉的时候,还是要躲着抑郁的士兵。奇怪的是他们听到抑郁士兵的声音越来越小,有时候觉得他好像突然就要死去,深怕自己睡在死人旁边。九川一郎听惯了抑郁士兵的喊叫声,有了这个声音就提醒着自己还活着,一旦这种声音消失,或弱弱地淡化下去,灵魂就出了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捆绑过王长根的绳子还挂在房梁上,九川一郎想象着王长根在上面的样子,每天都要看看绳子在还是不在。他希望王长根在某一时刻能出现在房梁上,还是被绳子捆着,他还是在下面喝着清酒。这是九川一郎正常时候的思路。他在癫狂的时候,就把抑郁的士兵困在房梁上,想要找到捆绑王长根的感觉,可是他没有找到。看到的是抑郁士兵的不哭不叫,像打秋千一样的玩耍,似乎还有一点笑容。九川一郎弄不清楚这种感觉,在他甚至有些飘忽的时候,甚至想让士兵把他也吊在房梁上,找一下是什样的感觉。他又害怕,担心这也士兵把他捆上房梁,再也不放下来,让他吃不上喝不上,也不能解决拉屎撒尿,活活地把他变成木乃伊。
九川一郎有一天哭的很惨烈,吓得士兵们都跑到了庙宇的院子里,就连抑郁的士兵都感到了恐惧,只是看了一眼又看一眼他哭的惨象,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墙角,蹲着冲他笑着。九川一郎弄不明白,抑郁的士兵在他哭的时候是感到了惊恐还是有了幸福感。他哭了好久,士兵们没有一个人来劝过他。就像他在战场上负伤没有人救他一样,让他绝望了好多天。
九川一郎哭的是他一个同村子一起参加关东军的伙伴。在不断送来的骨灰中,九川一郎发现了这个人的名字。他是被游击队打死的。之前说过,游击队被打散以后,日本兵也没有放弃对游击队的追杀。可是缓过气来的游击队人越聚越多,就在一个夜晚,突然偷袭了野外驻扎的日本兵营地,打死打伤了十多人,其中就有九川一郎这个同乡伙伴。
捧着这个人的骨灰,九川一郎就如看到了同乡的脸,他抚摸着装着骨灰的罐子,泪如泉涌。要说九川一郎每天都几乎能收到死亡者的骨灰,已经麻木的大脑,僵硬的心不会再有伤感和泪水。可这次不一样,也许是同乡死去的原因,也许是他看到了自己无望的未来,让他哭声不止,抑制不了自己。
事后九川一郎在想,王长根要是看到他的样子会不会跑,会不会还是在佛前打坐目不转睛地吟诵佛经。他在问自己,王长根会来劝他吗?他找不答案,却要一次次问自己。越是这样他越心里烦躁,士兵们越是离他越远。
钱六和刘镇长给庙宇送给养的时候,九川一郎问过钱六,见到王长根没有。那时的王长根正在蛇洞山上,和管家探讨怎么除掉他,钱六是见不到王长根的。九川一郎当时确信王长根是逃之夭夭了。可就在这两天却听到了王长根出现在古镇酒吧的消息。九川一郎不知道是喜是忧。无论他在清醒的希望中,还是在困倦的失望中,他都确信王长根想要置他于死地。就像他时时刻刻都想置王长根于死地一样,没有过否定,也没有过动摇。他觉得王长根在他和士兵们裸睡庙宇的时候,没有动手杀他们,是佛祖的旨意。他一直想杀了王长根,一直又没有杀他也是佛祖的旨意。他在每天祈祷王长根死去,又在每天祈祷王长根回到庙宇,矛盾之中九川一郎找不到答案。
此时的王长根没有像九川一郎这样思维混乱,他正清醒地听着三太太说服他,可是王长根的心已经跨越高墙,穿过屋脊飞到了庙宇。他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九川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