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见卿默默点了点头,大伯母则翻了个白眼,用筷子敲着木桌,发出“咚咚”的响声,对堂妹说:“赶紧吃饭,再不吃就被抢走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堂妹一听就哇哇大哭起来,许见卿低着头从他们旁边路过,偷偷瞄了一眼餐桌,却被大伯母逮个正着。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许见卿连忙移开视线。只听她怒气冲冲地说:“一个都养不起了还养两个,都要上学都要人照顾,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要么你赶紧送走一个,要么我带着点点回娘家去!这当哥哥的也不知道给妹妹做个好榜样,整天放学都脏兮兮的。还有你,吃不吃饭?不吃就倒给狗吃!“

初春时节,空气中仍带着一丝寒意。

水井旁,许见卿费力地用木桶从井中提水,倒入一个小木盆里,将换下的衣服浸泡其中。他拿起洗衣粉,刚准备动手,却回头望向屋内传来的争吵声,想了想,还是放了下去,就这么就着冷水慢慢揉搓起来。

或许是因为井水过于冰凉,许见卿揉搓衣物几下后,便感到手心隐隐作痛。他抬手查看,发现不知何时,手心竟多出了一条虽不长却颇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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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混杂着未洗净的泥土,已结成一块污浊的血痂,方才的揉搓又使其裂开,鲜血与井水交融,缓缓滴入木盆,后来,似乎又混着一些咸腥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凉凉的风中,一个少年死命的往外跑着,不管不顾身后大伯他们的谩骂,只顾着拼命的往村口跑去。

他跑得太快,拖鞋掉落了一只也未曾察觉,一只脚踩在碎石上,脚心被划伤,沿途撞上了几个饭后散步的路人,他们的不满叫骂声他全然不顾,咬紧牙关,一口气跑到了村口的电话亭。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已被无数次捂热的硬币,小心翼翼地投入了电话机。

“妈,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家?”

电话亭因年久失修,电话机里传来“刺啦刺啦”的杂音,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大伯对你挺好的,你整天在折腾什么?我现在还在外面出差呢,哪有时间管你。你不如去找你爸,他天天说给你找的那个新阿姨贤惠的不行,你去叫他照顾你去。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懂事点,别一遇到困难就找父母,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错…

“啪”的一声,电话那头的话还未说完,电话已经从许见卿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了电话机下方的柱子上。

关山羽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眨眼之间,面前的许见卿竟消失无踪,而站在电话亭下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飞蛾还在路灯下乱晃着,时不时撞到他的身上,似乎也在驱赶这个不速之客。关山羽回望四周,再也不见任何人影,片刻后,他低下头,举起自己的手。

指尖在微弱的灯光下微微颤抖。手心处,一条细小的疤痕若隐若现,而此刻,一滴莫名的液体自鼻尖滑落,恰好滴落在这条早已痊愈的疤痕上。

伤口已经不疼了。

四周既无大伯的踪影,也无路人的喧嚣,更无同学的欺凌,只有他自己。

小飞蛾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路灯则由远及近,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关山羽茫然地望着远方,只见一座座山峰顷刻间融化成为一滩液体,如洪水般朝他倾泻而来。在这狭小的电话亭下,他无处可逃,只能呆立原地,静待自己被洪流淹没、吞噬。

溺水的感觉他感受过两次。冰冷的水灌入他的肺腑,侵蚀着他的每一个器官,封堵了他的口鼻,扼住了他的咽喉,拽着他的身体不断下沉。在那坠入黑暗的瞬间,仿佛死神已向他张开双臂,低声说:“孩子,接受我,痛苦就结束了。“

然而,在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之时,关山羽却猛然睁开了双眼。

”山羽!你怎么了?!“

面前不是那座小村庄,不是电话亭,不是大伯家。面前是宴如尘。

四周烛光摇曳,门外一片死寂,让人难以分辨此刻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