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朱翊钧无话可说。
熊廷弼得了朝廷诏令,星夜前行,己在奉天门外等候召见多时,到了西暖阁,朝见了皇帝和太子,垂手聆听训示。
这是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汉子,脸方方正正,宽额阔眉,眼睛大而有神,活像乡下门板上贴着的门神。
朱翊钧很亲切地说道:"飞白,老奴反了,你知道么?"
熊廷弼答道:"高淮、赵楫、李成梁、努尔哈赤,是公认的辽东四大害,天下谁人不知?只有陛下一人被人蒙蔽住了。"
"高淮乱辽在前,赵楫、李成梁卖辽在后,努尔哈赤夺辽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万历三十四年,老奴伙同巡抚赵楫、总兵李成梁,巧取宽奠八百里新疆。那时候,老奴的反叛之心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臣曾上书朝廷,斩杀巡抚赵楫、总兵李成梁,兴兵讨伐老奴,一举荡平建州,可惜朝廷不听,至有今日之祸。"
高淮、李成梁都是朱翊钧的宠臣,辽事变得如此糟糕,最大责任就在朱翊钧。
李成梁重新担任辽东总兵前后二十年,辽镇兵马再未出过抚顺关关卡半步,还将抚顺关外的六堡之地的居民强迁入内,甚至还和建州女真大做生意。
不仅将明令禁止的茶叶、粮食、布匹卖给女真人,甚至将生铁、牛角、桐油、鱼胶、蚕丝等武器原材料卖给女真人,以换取女真人的貂皮、鹿皮、鹿茸、人参、金沙、蜂蜜,从而牟取暴利。
很多商人从山西、山东,甚至江南、广东赶到的辽东,大发其财。
朱翊钧聪明绝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但他就是心存侥幸,懒得认真去管。
熊廷弼就是这么直来直去,即使面对皇帝也丝毫不留面子。
这一席毫无遮掩的话,怼得朱翊钧人仰马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着实下不来台。
常洛听了大为解气,大为赞赏,却只能打圆场道:"以往不谏,来者可追。父皇召你,是准备命你经略辽东,一举剿平建奴,尽速恢复辽东,你有何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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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拱手道:
"殿下,容臣详禀。"
"制敌之法有三,曰恢复,曰进剿,曰固守。此时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敌逸我劳,漫谈恢复、进剿,显然过于草率,不如以固守为正着,以进剿为奇着,先守而后战。因此臣认为,应该先稳住阵脚,练兵三年,然后再图征剿。"
召熊廷弼,是为了速战速决的,不是为了旷日持久固守的,朱翊钧闻言,大失所望,说道:
"战固然不易,守又谈何容易?据杨镐所报,建奴有十万之兵。单单守的话,官军至少应有十八万,而现在仅有十一万,而且在简汰之中,不能作为实数。朕问你七八万的兵员缺口,如何补得齐?“
"再有,十八万军队,年需饷银三百二十四万两,米粮一百零八万石,马豆九十七万石。果如你所说,练兵三年,如何养得起?“
熊廷弼不假思索顶了回来,“陛下让臣经略辽东,臣便只操辽东的心。至于兵员不足,陛下该问兵部;粮饷不足,该问户部和工部。十年前,辽东兵便庸懦不敢战,是故成梁不战而弃宽甸。如今十年过去了,辽东兵更不堪了,不练兵,如何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