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以来的战事,着实让清河崔氏有些惊讶。
战前,他们私下里觉得梁公能赢,但也是一场漫长、艰苦且伤亡巨大的战争。可没想到啊,六月初基本就攻占了上党、乐平、太原、新兴四郡。如果不是天降豪雨,梁公很可能一鼓作气打到平阳,将匈奴人赶到河西去。
这说明什么?说明天下间已无人能制梁公了。
天下大乱二十年后,似乎要再度归于一统,诞生一个新的王朝。
或许有人担心这个王朝会二世而亡,天下再度碎成一地,但说实话,那个太远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绝对值得搏一把。
你不搏,有人搏。此长彼消之下,清河崔氏可吃得消?
作为冀州冠族,清河崔固然经常有人做到九卿之类的高官——如前大鸿胪崔谅——但整体还是不如闻喜裴氏、太原王氏、琅琊王氏、泰山羊氏之类的耀眼,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但就这“一点点”,往往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跨越过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果能走捷径,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侄女回邺城之后,可要去晋阳陪侍梁公?”崔谅又问道。
崔氏摇了摇头,道:“梁公出征之时,军中禁有妇人。”
“哦?”崔谅、崔京二人有些惊讶。
三国以来,军中带着女乐、舞姬的事情比比皆是,此乃士人风雅之事,有什么可忌讳的?过了,过了啊。
“梁公确实有这个规矩,为此还斥责过将校,说‘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此靡靡之音坏我大军士气。”崔氏说道:“自此过后,军中妇人绝迹。要想见到梁公,还得等他回邺城。”
崔谅、崔京对邵勋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是个狠人。
别人躬耕就做做样子,他曾在梁县力耕,胡毋辅之为此大肆宣扬。
听闻他大部分时候都会晨起练武,不曾丢下技艺,故身强力壮,精力过人。
今出征之时禁绝妇人,专心战事,又让人刮目相看。
凡事就怕对比。这一比,可把士人将领都比下去了啊。
崔谅食指轻敲案几,沉吟良久。
崔京闭嘴不语,默默思考。
崔氏则安静地等待着。
良久之后,崔谅叹了口气,道:“拔匈奴之地,置之中华。此志亦深得我心。唉,日子再难过,逢此盛事,也该慷慨解囊。”
“兄长说得是。”崔京微微颔首。
“这两年三熟之制,亦是梁公推而广之。”崔谅又道:“也罢,老夫这就走一趟,去各地转转,想办法为梁公筹集些粮草。而今青徐蝗灾遍地,豫兖亦有波及,想必梁公也很难。对了,他想要牛羊杂畜?”
崔氏心下暗喜,但面色不变,只道:“正是,而今洪水未退,于晋阳种粮已是不及,放牧却可稍稍弥补些吃食。梁公英武睿敏,定能看到伯父的辛苦。”
崔谅摆了摆手,道:“为天下苍生、中夏道统罢了,无关私心。”
“士文如此,老夫又如何能安坐于家?”崔京说道:“说不得也得走动走动,问问我的门生,可愿赞此盛事。”
说完,与崔谅相视一笑。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侄女一回来,就婉转地透露了个消息:梁公要纳她入府。
现在是夫人,称帝后可就是嫔妃,地位完全不一样了。
有这个名分,那么也不是不可以出点钱粮。
慷慨解囊一次后,他们还会观察,梁公会不会投桃报李。
如果还有后续的好处,那么以后就更加支持他,无论是帮他安抚冀州诸郡,还是筹措钱粮,抑或是出动私兵助战,都不是不可以考虑。
梁公在河北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啊,难道不需要扭转?不需要别人帮他粉饰、鼓吹?
这就是他们擅长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