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伱们共议的结果?”
刘辩冷哼一声,道:“传旨,九江太守边让调任太常寺丞。削蔡邕一切官职,贬为庶人。”
“小人领旨。”潘隐立即就道。
蔡邕脸角僵硬,表情似哭似笑,噗通一声跪地,一个字说不出来。
边让是当世大家,才华,名声不在蔡邕之下。
杨彪,二荀,司马儁等人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瞥蔡邕一眼。
前面有一个唐瑁折戟沉沙,现在这个蔡邕的‘大将军梦’,也成了镜花水月。
刘辩没理会蔡邕,系好披风,直接走向眼前的雪地,道:“说说王允这个案子。”
众人见刘辩似要出宫的模样,连忙跟上。
大雪下的太久了,不少人被没过小腿,咔哧咔哧,走的相当不容易。
但是刘辩很享受这种感觉,不等身后的人回话,道:“朕说的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该怎么阻止、杜绝。”
杨彪紧随其后,双手提着裤腰带,道:“回陛下,臣以为,是王允私心作祟,品行有缺。”
刘辩揣着手,每一次脚踩入深深的雪中,他心里就莫名的舒爽,整个人会更加冷静,思维相对敏捷。
看着眼前的大雪,刘辩道:“皇甫卿家?”
皇甫嵩顿了下,道:“臣以为,是纲纪有失。”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司马卿家。”
司马儁年近八十,虽然身体硬朗,但走在雪地中,还是颇为艰难。
两个侍卫架着他,闻言抬手道:“臣赞同丞相与大司马之言。”
“廷尉。”刘辩头也不回的大声道。
钟繇连忙上前半步,道:“回陛下,臣认为,朝廷法纪须严明,不可留缝。朝臣更是当持身守正,不可私心大过公心。”
小主,
刘辩脚步不由放慢了一点,道:“诸位卿家皆是饱读诗书,可还记得世宗时的教训?”
世宗,是汉武帝的庙号。
汉武帝的一生,可以说是相当极端,说他圣明真圣明,说他昏聩真昏聩,说他节俭真节俭,说他穷奢极欲是真的穷奢极欲。
他留给后世的教训,不知道有多少。
但联系现在的事情,众人心底同时浮现了四个大字:巫蛊之祸。
‘巫蛊之祸’爆发后,太子刘据横死,皇后卫子夫自缢,不止皇位传承有变,还波及了朝廷方方面面,甚至于还包括对匈奴的征讨出现了转折。
‘巫蛊之祸’像是一个分水岭,将汉武帝晚年切割开来,令所有人看的十分清楚。
杨彪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心里若有所动,暗自戚戚焉。
‘巫蛊之祸’的背后,本质上,还是‘夺嫡之争’,涉及了当时朝廷里众多的大人物,包括丞相!
刘辩踩着雪,走的慢一点,道:“要记住教训,不要重蹈覆辙。关于立太子一事,今后无有旨意,不得再提。”
“臣等领旨。”身后一众朝臣,纷纷抬手。
几乎都是人精,他们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位陛下,似乎对‘立储’一事十分抵触。
嘎吱嘎吱
刘辩踩着雪,看着不远处的却非殿,道:“诸位卿家,对于朕处置王允,有没有什么不同看法?”
杨彪猛的松开裤腰带,抬手就沉声道:“陛下,王允狼子野心,阴谋嗣立,罪在不赦,臣等皆无异议。”
刘辩回头瞥了眼,见朝臣们继二连三抬手,倒是不像有什么意见的样子。
眼见雪越来越大,刘辩加快脚步,道:“关于王允一案,尚书台要料理的清清楚楚,不留后患。对于王允手里的事情,丞相要抓起来,不能松懈。”
“臣领旨。”杨彪一脚浅一脚深的道。
杨彪走的艰难,刘辩一脸舒爽,道:“廷尉府那边,关于汉律,要加紧修订。朝廷的纲纪先罗列出来,明发而出,要所有朝臣谨记,不得逾越!”
钟繇肃色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绕过却非殿,上了马车,回头看向一众朝臣,道:“年底了,诸位卿家都辛苦一些。”
雪地里的朝臣们,听着刘辩这么说,看着他马车走远,不由得面面相觑。
王允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简单了结了吗?
杨彪慢慢沉下脸,不远处的马车明显是要出城,也就是,洛阳城里的大小事情,都要落在他头上了。
尤其是王允一案!
荀攸抱着手,疑惑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自语般的道:“陛下行色匆匆,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司马儁上前,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将王允一案落定。不知,是刑曹来,还是尚书台?”
众人听着,全都看向他。
司马儁不卑不亢,迎着这些目光,道:“廷尉府权责不够,御史台涉案,现在要么是尚书台,要么是刑曹,请丞相示下。”
杨彪看着司马儁,皱眉良久,道:“刑曹来吧,报给老夫就是。”
“下官领命。”司马儁道。
一群人看着司马儁,心里浮现起古怪的情绪来。
这位表现的太过镇定了,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样!
在刘辩出京的时候,刑曹在司马儁的命令下,对王家进行查抄,缉捕党羽。
王允性情孤僻,除了几个门生故吏外,几乎没有什么‘党羽’,是以相当的顺利。
三天后,天牢。
牢门内,坐着面色漠然,蓬头垢面,却双眼如刀的王允。
牢门外,站着胖脸如铁,小眼睛不停眨的丞相杨彪。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就是没人开口。
“丞相,是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王允率先说话。
杨彪背着手,挺着大肚子,看着王允这副模样,脸上罕见出现一种颓然之色。
见四周的狱卒都走了,杨彪看着王允,道:“老夫也不跟你绕弯子。将你手里收集的那些证据,交给我,我便保你王家一些人不死。”
王允忽的笑了一声,而后是哈哈大笑,道:“杨彪!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杨彪胖脸抖动着,一直等王允停下笑容,这才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阴险。那些东西对我无用,我是担心落到有心人手里。”
王允在尚书台,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裁减冗官’,加上有刑曹的帮助,他手中握有不知道多少大小官吏的‘罪证’。
王允一脸的冷笑,道:“你杨彪一直以‘无为’自居,谁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依我看,你才是不世大贼!”
杨彪似乎失去了耐心,道:“你真的不顾及你王家的后辈了?”
王允神情变幻一阵,阴沉着脸,道:“我可以给你!不过,你一定要小心颍川党,他们手里也有一份!”
杨彪见他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挑唆,背着手,淡淡道:“这个用不着我操心,最迟明年底,我便会致仕。”
王允一怔,道:“为什么?”
小主,
在他看来,尚书台除了他这个眼中钉,那尚书台便是杨彪一个人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权柄握在手中,这是多少人渴求而不可得的!
杨彪小眼睛眨了几下,摇了摇头,道:“你族里那些岁数小的,我尽可能保全,你递话给他们,不要乱说话,更不能攀咬。”
“你为什么要辞官?”王允见着杨彪要走,忽的站起来,来到牢门前,神情厉色的道。
杨彪见他还是不清醒,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眼里就只有权力吗?你但凡看的长远一点,便不会这么糊涂,落得这般下场。”
“你看到了什么?”王允双眼怒睁,双手死死的抓住木柱。
杨彪却没有再说,径直走了。
“杨彪!”王允在后面怒喝。
不远处的狱卒连忙赶过来,见着向来从容有度的王允这般失态,不由得面面相窥。
而此时,户曹官衙。
荀攸,钟繇两人都在,与荀彧说着种种事情。
荀攸道:“关于九品中正制,吏曹准备的差不多了,准备找机会推行。”
钟繇瞥了他一眼,有所迟疑的道:“还是再等等,至少等王允一案尘埃落定。”
‘裁减冗官’还没有结束,王允却锒铛入狱,太多人在观望,等着朝廷的进一步动作了。
荀攸听到钟繇提及‘王允’,转向他,道:“刑曹那边,真的决定独自审理,不通过廷尉府?”
钟繇一脸肃色,道:“嗯,我刚才来之前,见到丞相的马车,估计是要去见王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