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稷侠见避无可避,而且还占了人家的便宜,但是天可怜见,他真的是一时走急了才与卞玉京撞了个满怀。
孙稷侠无奈,拱手道歉道:“玉京娘子,在下刚刚真不是故意的,刚刚我...我....我....哎罢了罢了,都是我的错,还望玉京娘子原谅在下”,孙稷侠面色通红,喉咙眼里好像也塞进了几斤重的秤砣,说话都结巴了。
卞玉京看见孙稷侠这番窘迫模样,反倒轻轻的笑起来了。
卞玉京对孙稷侠道:“公子多礼了,我知道公子是一心报国之人,怎会行那等龌龊之事呢”。
孙稷侠这下脸更红了,他知道卞玉京此话是在暗指他那天抢绣球时说的那番话,但在现在这个场合再讲出来,颇有反击的味道在。孙稷侠心中有愧,那天确实没考虑卞玉京的感受,所以卞玉京今天说这话,他也无可反驳,他只好再次向卞玉京鞠躬道歉。
这倒是惊讶到了卞玉京和丫鬟小盈,这时代男子地位很高,让男子主动向女子弯腰鞠躬道歉,却是罕见,特别是卞玉京还是风月场所之人。
卞玉京观孙稷侠今天这身打扮和孙稷侠的言行举止,便知道孙稷侠是受过良好教育之人,很显然孙稷侠家世很好,但是那天却穿着一身老旧衣衫,卞玉京猜想那天他肯定是来故意捣乱的,这让卞玉京反倒对孙稷侠生起了兴趣,对那天的事情并不生气,因为她也很反感那种场合,但人在江湖生不由己。
卞玉京没有多纠缠不放,询问孙稷侠来此处所谓何事,孙稷侠讲述自己是来买雨具的。卞玉京冰雪聪明,听到孙稷侠说是来此买雨具,便猜到他是要出远门,但卞玉京未宣之于口,而是开口邀请道:“我看现在时辰还早,不知小女子可否有缘陪孙公子喝杯下午茶?”,孙稷侠心下奇道,二人并未交往,怎的突然邀请自己喝茶。
但是孙稷侠没有开口拒绝,也未询问理由,因为这样会显得自己没有礼节,于是他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起来,自孙稷侠来到这个时代至今,他还没有喝过这个时代的茶,也很好奇明朝人是怎么喝茶的,于是他跟着卞玉京二人,来到了一家名为春雅茶室的茶馆,茶馆有三层楼,室内布置都很雅致。看起来卞玉京应该是这里的常客,茶楼老板都亲自将三人领到了三楼靠窗的一间雅座,中有屏风隔开两边,比较安静。
卞玉京和孙稷侠分坐两边茶座,小盈在边上泡茶。泡茶时,只见茶叶色微黄,形似雀舌,身披白毫,开水冲泡后,袅袅热气升入空间凝成一朵白莲花,满室清香,引为奇观,正是北源松萝。
孙稷侠轻呷一口,只感唇齿留香、沁人心脾,不禁念道:“白毫显露眼已馋,以后三巡齿留香。夜半惊醒闲茶客,丝丝余馨入梦香。这北源松萝端的是名列十大名茶之中,令饮其者心旷神怡”。
要知道这北源松萝可不是一般人能喝的,在隆庆年间,北源松萝是作为贡茶,只有皇家才能喝到。卞玉京赞道:“孙公子文采斐然,对这茶道研究也独有见解”,孙稷侠在以前也爱喝茶,平常通宵值班容易疲惫,所以办公室常备一把茶叶用来在犯困时提神,久而久之,便对喝茶有了一点研究。
孙稷侠答道:“我素爱喝茶,在家乡的老家中,还存有很多品种的茶叶,但想再喝上,却不知是何年月了”,孙稷侠说完此话一时失了神,想起了自己来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还未找到回家的路,也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在喝上家中的茶,再见到那些故人。
卞玉京看孙稷侠盯着杯中旋动的茶叶沉默不语,眉眼间显露出一抹忧伤,再结合孙稷侠说起回家不知何年,卞玉京便猜想这位孙公子定是北人,不然那天也不会说出那番壮怀激烈之语,如今家国沦丧,流落南方。
卞玉京柔夷轻捏,将面上的丝巾摘下,霎时这杯中的北源松萝茶失了颜色,孙稷侠也被拉回了思绪。
卞玉京轻启朱唇道 :“孙公子是北方人士吧?想必家世应该很好”。
孙稷侠咳嗽的答道:“我确实是从北方逃难而来,家中也小有几亩薄田,但现在均已经毁于战火,全家只剩我一人了”。
卞玉京宽慰了孙稷侠几句,但她深知人与人是很难共情的,她没有经历孙稷侠的世事,所以也很难体会到他的痛苦。
卞玉京换了个话题问到:“孙公子可知这北源松萝是何时开始盛行于世的?”。
这倒是难倒孙稷侠了:“这个,在下不知,还望玉京娘子赐教”。
卞玉京点了点头:“这北源松萝又名徽茶,始于宋之嘉佑年间,兴于明之隆庆年间。这数百年间,喝过此茶者上至皇帝,下至你我,其中显贵、大儒盛名者不可胜数。但是至今,饮其茶而留名者却寥寥无几,何也?因为世事易变,人生无常,没有什么事物是永恒的,王朝更迭,稚童老去,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所以,孙公子不必感伤,我们应该珍惜当下,而非忧伤过去。”
孙稷侠顿觉有理,眉宇间忧色一扫而空,既然自己来到了这里,冥冥中就自有规律,既来之则安之。孙稷侠也是从这一刻起,开始将自己融入了这个时代。
他拱手向卞玉京感激道:“多谢玉京娘子开解”。
孙稷侠不禁对卞玉京一改之前印象,他之前认为卞玉京只是一介靓丽的风尘女子,但是现在看来,她才学不浅,即使以现代人的角度来看,都可以称她为才女,而且更重要的是此女子颇有自己的思想和见地,有自己独立成熟的三观,确实不可以小觑这个时代之人,他们只不过是受限于时代,但他们也有今人不能企及的地方,有的今人甚至还比不上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