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的诗跟路大诗师的不同,没有用任何佛家的典故,完全可以把它当作一首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那样的写景诗。
事实上,陈成也的确再次借鉴了王大叔基友常建的这首力作。
首联“一难入危石,乱松青到门“,落笔勾勒出佛寺四周的环境,而“危石”的“危”,“乱松”的“乱”,都能暗示这间佛寺的落寞。
危石无人去修整,乱松无人去修剪,皆因佛寺已然破落,面子工程已然没有必要。
但在这里,一个“青“字,松树绵延,山林翠绿葱茏地伸展到佛寺门前——
又颇有静谧悠远之意境,令人心旷神怡,不至于让人对此寺望而却步。
佛寺之幽远透露着颓废的美感,但又没有失去勃勃生机,首联分寸的把握可谓极为精当,深得孟夫子“绿树村边合”的真传。
既有远景,也为下文的近景刻画打下了基础。
颔联“隔花僧影淡,穿竹鸟声喧“,描写出寺中此刻的景象,僧人的影子深藏在花木丛中,香气馥郁,光影淡泊,却与俗世的人隔绝开来;
寺中并非静谧无声,穿过竹林中不时有鸟雀喧闹——
这一联依然写得极美,不仅体现在写景的准确传神上,甚至浮夸低俗的陈某人此刻也展示出一点“禅意”,佛教提倡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清净,无欲无求,苦修苦行。而此寺的“苦修”环境却花木繁茂,清香扑鼻,又有清新鸟语,盎然生机,眼耳口鼻舌身意,每一处都有享受,由此含蓄曲折地表现“寺僧也有情,寺僧也有爱”,审美在线,但是参禅的时候又能不为外物干扰,能感知这几项的是旁观者的游客,而非寺僧自己。
欧阳修曾经非常喜欢常建那首诗,感慨地称赞道:“我常喜诵常建诗云:‘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故仿其语作一联,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唯难工也。“
反倒是陈成,不是自吹的话,这两句还颇有几分常建的意境,当然这也是他几次仿作此诗之后新取得的进步。
颈联在意念上紧承颔联,颔联写游人的发现之美,耳闻目见之悦,颈联“殿古藏云气,帘高入涨痕”则放到更大的视野、更宽的时间范围——
古老的大殿之中,蕴藏着氤氲的云气,而不是西庆林寺那种繁华大寺中缭绕的焚香之气,一下子就让人感受到古朴、高雅;
高高的帘子上,还留下了云气增涨的痕迹,仿佛看到了游客静静在伫立在原地,平和地静看时间推移,心灵却受到了洗涤!
心浮气躁的话,是感受不到“帘高入涨痕”也没有兴致去比较云气变化的。这两句似乎也是从之前与梅英卫对垒的五绝诗中受到的启发,让“云气”再次充当男主角,发挥依然出色。而这两联有声有色、有动有静、有情有态,佛门禅理涤荡人心、怡神悦志的作用,渲染得恰到好处,在给旁人带来美的享受的同时又把人带进悠远绝世的佛门世界。
让人感觉似乎修佛参禅,就应该在这样“深山藏古寺”的环境当中,而不是西庆林寺那种人头攒动、香烟缭绕、诵经声喧天的超级大寺之中。
倒是最后的尾联没有再展示陈某人高超的“仿作”技巧,只是叙述了一件简单的事:
偶然来寻找残旧的碑文——(碣,圆顶的石碑)
只可惜散乱零落,前人的字迹早就荡然无存了。
这一下子就让这场佛寺之旅画上了一个有点遗憾的结尾,就如同世间大多数事情一样,并不完满。
就好像孟夫子《与诸子登岘山》中的结尾“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一样,古碑在或不在,存与不存,对人的心境影响不大。
看到了有碑,想到古人事迹,感动得落泪;
看不见古碑,想着古人那么辉煌终究远去,依然落泪。
反正就是我想哭,你不要管我什么理由。
诗人就是一种情绪动物,你别指望能摸得清我的脉搏。
全诗终结。
不得不说,陈某人在这首诗中实现了他来的路上立下的“Flag”——
写出一首代表他是王孟二位贤师传承的五律来。
不仅有二位老师的影子在,同时也有常建的禅意、刘慎虚的“运镜”,加上与梅英卫、邓铎、五律派门人们战斗当中汲取的经验。
你们问我满意不满意,我是非常满意,并且给自己打100分。
旁观者先前对陈大诗师的诗力有疑虑的,看完这首佳作,疑虑也就此打消,承认这位少侠的确有点“门道”。
甚至看完他这首兴味盎然的诗作,反过头来再去看路承允大诗师的作品,就感觉路承允大诗师的诗有点寡淡无味,为了颂扬而颂扬,如果说张说、张九龄、贺知章写了很多“奉和圣制”的话,那么路大诗师的诗就可以说是一首“奉和佛制”或者“路氏礼佛赞”。
皇帝英明不英明?英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