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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春天,今天是她住在这里的第五天,也是1床手术的日子。
春天真好,活着真好,可是却注定有人活不了多久了,比如6床。注定有人不知道能不能活更久了,比如1床。
她现在也不叫刘冰云,她叫7床。当她和大家一样变成医院病床的一个符号时,她被拉入了一种更大的生死悲欢,甚至,忘了自己的。
1床的丈夫和母亲都早早地来了,他们昨晚显然睡的不好,1床昨晚的药中一定有安定成分,所以只有她还睡得正香。4床和8床的家属正在忙碌地收拾着东西,今天他们要出院了,多日来挂在床栏上、走道上始终撤不去的万国旗一样的各式尿布终于不见了,初为人父母的幸福和可以回家的喜悦与兴奋交织在他们的脸上。4床和8床是两位产妇,她们喜得贵子、千金,新生命出生的喜悦和做了母亲的喜悦重叠地洋溢在她们的脸上,还有她们陪护丈夫的脸上。她们压都压不住自己巨大的快乐,尽管两尺远外6床上的另一位母亲,她三个月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冰云看着那些转来转去的身影,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世界,在各自的世界里演绎着他们各自的故事,有悲欢、有苦乐、有战争与和平……他们从不同的地方相遇到这个显得有些狭小的房间里,剪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绝望或希望,然后把它们延伸到另外一种感情,有哭的,有笑的……
生与死,永远是人类繁衍生息的主题,大家都渴望生、拒绝死,崇尚生、排斥死。
假如没有牵挂,生与死的世界又有什么两样呢?
假如灵魂永存,生与死的境界又有什么两样呢?
她目睹过生命的来临,今晨,她又亲眼看着死亡光临,生命诞生于一片血污当中,让她完全感不到生的美丽,相反,只感到一种残酷的血腥,或者说血腥盖过了它的美丽,不是吗?笑的只是旁观者。而死亡,它来得那般的肃穆寂静,痛哭的只是活着的人。
她望着那些转来转去的人,他们各自编织着自己的悲欢,好像只有她,没有悲欢,也没有希望或绝望,她既不用担心生命的失去,也没有病痛来折磨她清醒的意识,她只是不轻不重地躺在这里,清醒地、冷静地、冷眼看着一切故事的上演与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