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必如此。”李由劝慰道:“大人已经古稀之年,也实在不宜再过辛劳于政事。陛下也没有忘记大人,这不,隶书范本和修法之事,都仍在借重大人之能吗?”
李由说着突然想起一事:“阿翁,陛下在论及第一等律法时,曾言说‘大秦无封王,否则即便王国内也必须坚决实行。’大人觉得,陛下此言中,会不会包含再启分封的意思?”
“这个……”李斯也觉得有点拿捏不定,“陛下只有总角之龄,你认为陛下会如此隐晦的表达什么意思吗?”
“儿子也是说不准。”李由犹豫不决,“陛下年岁是不大,应不至于有如此心机。只是儿子在与陛下奏对之时,惊异于陛下的思路,已然完全忽略了陛下的年龄。所以……儿子只是想,大人于先皇帝之时是坚决反对分封的。万一若陛下提及分封之事,儿子要如何奏对?”
李斯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说道:“为父参政数十载,朝堂中一直未曾有意结纳其他朝臣共同发声,而一向以先皇帝的马首是瞻。即便向先皇帝建言,也是先揣测探查先皇帝的想法而后定。”
“单从政事上看,分封分权,不利集权,不利税赋集于朝廷统一运用,为父认为会有损大秦强权,还会产生封王反叛之隐患。为父探知先皇帝亦是如此看,所以为父敢于坚持。但如若今上意欲分封,你可在单独奏对时试探陛下口风,再和缓的阐明己见,却不要在哪怕仅仅只有公卿的朝议时表露于陛下不同的态度,更不要在大朝会时与陛下拧着干。”
李斯带着一丝苦意笑笑:“如果陛下真的坚持分封,你可考虑一些尽量弥补分封缺陷的方略向陛下建言。不仅是分封,若有其他政略上与陛下相左,也都应如此。新君登基,近日又有如此之变,你乍入朝堂,需适当观望。须知伴君如伴虎,在朝堂之上万勿做直臣,而要做智臣。为大秦臣子要为大秦理政,但也要顾及家族的利益才是。”
李由向李斯深深一拜:“阿翁金玉之言,儿子记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看着吧,以后朝堂上会出现许多新面孔的。”
李斯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对李由言道:“诸子百家中秦国一向以法家治国,先皇帝更是赞同严刑峻法治民。而从陛下让你重修秦律的角度上已经说明,无论是大公子之仁,还是陛下之仁,都势必会有其他学说被引入,或孔孟、或黄老。但无论哪家,法不可轻废,这一点还是要尽量坚持的。”
“山东不稳,或生民变,陛下也是在想各方面的办法安抚百姓。法也是因时而变的,一味的强压,总有压不住的时候。这一点儿子觉得陛下是对的。”
听到李由的话,李斯倏的抬头望向李由。
“看来,你和陛下的想法比较一致。”李斯盯着李由看了一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想必陛下对你今日的奏对也是比较满意的,这对我们李家是好事。为父刚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为父退了,你就是李家在朝中最有地位的臣子。为父既不想我们李家衰落,也不想阻了你的仕途,所以你做事的时候不必太以为父为虑,维护李家的兴盛才是你的责任,为父一样也是要以家族为重的。至于政事,能坚持才可坚持,否则人离朝堂,还如何去坚持?结果更坏。”
“儿子明白,多谢大人的支持和教诲。”
秦二世元年六月二十二日。
胡亥连续奔波数日,回到咸阳宫就像回到家一样(废话!咸阳宫可不就是胡亥的家吗),放头一睡就睡到了辰正。
看着胡亥劳累的样子,菡萏实在不想叫醒他,可是韩谈说陛下要在巳正召集公卿朝会,现在只剩一个时辰了,菡萏只好来到龙榻旁,轻轻呼唤了几声。结果,胡亥理都不理她,依旧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菡萏没办法,大着胆子摇了摇胡亥,提高了声音喊了两句:“小公子,该起了,时辰不早了”。
结果胡亥翻了个身,嘟嘟囔囔的说:“不起,就是不起,爷还没睡够呢。”就把后脑勺给了菡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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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没法子,去找她娘。燕媪来了一看就笑了,凑到胡亥的耳边不轻不重喊了一句:“上朝啦。”然后拍了拍胡亥的脸颊。
胡亥咕噜着:“上朝?上朝和我有啥关系,我又不是皇……”
“呃,上朝?!”他一下弹坐起来,睁开了眼睛。
燕媪笑着上前轻轻拍了拍胡亥的背:“陛下当然是皇帝,上朝当然和陛下有关系。”
胡亥愣怔了半刻,才用手胡乱的揉着眼睛:“哦,育母啊。唉,这几日太累了,睡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