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所说的几载就换一批治政者,那岂不是几年就会折腾一回?公子婴想不通。
公子婴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既然陛下所推行的兴商贾、耕作改良、鼓励匠作等事最终都会危及帝王、朝堂,那陛下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胡亥哈哈大笑起来:“我所说可能发生的那种情况,就像刚才说治学启民智一样,需要太多的时间来慢慢演化。而徭役苦民、田产太低束缚农人、匠人地位低贱影响兵械民器发展,可都是眼前的要务。山东全面混乱,大秦再无法从山东取赋,可现在关内、北疆加上秦锐,披甲五十万以上,耗费粮秣辎重多少皇兄可以轻易算出来,单凭秦川和巴蜀两地,可养如此多兵否?周文军降卒发九原屯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北疆军粮秣可以自足吗?”
公子婴苦笑着拱手施礼:“陛下莫要吓臣。既然陛下认为诸事的后果显现还早,那就静观其变。正如陛下所说,当下的诸事必须采用陛下这些方略,总不能因陛下预期的未来,而‘夫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
“夫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引自《吕氏春秋》,就是不能因噎废食的意思。
“其实,很多事情并不能完全由官吏来决定。”胡亥说:“例如,大秦律法中涉及农耕方式的律条,显然也是治粟内史府内懂农耕的人所制定。兴商,我让商贾自行讨论后再由府衙选定。主要是自先皇父一统天下后,从朝堂上就开始实行抑商,认为商贾不劳而获巨利,还分了生产粮秣丝麻的人力,因此以商贾为贱,导致官吏中真正懂商的太少。即便是农耕、织造、匠作,我觉得以后也可成立行会,由行会制定初始的律法,再由官府审定。”
公子婴知道制定贾律时皇帝是让商贾们先自议,点了点头:“这些政务律法,以前有的,可以考虑让陛下所说的行会进言指出原有律法弊端,再行改进。山东民乱,确实凸显出现有律法体系的刻板,陛下想要修法臣是很赞成的。”
“法必须重修以适应秦川以外的百姓,关中的法也一样需要时时根据情势变化修改。我所描述的未来,也是对现在的警示。”胡亥一边站起走回丹陛上的御座,一边做了个总结,“要推行利国利民之策,又不愿愚民,那就要尽量把这些事情做好,让百姓一直能拥戴当今朝堂和当今的皇帝,朕。”
见皇帝不再说话,专心对付不多的几份奏简,公子婴也把注意力转向案头的被皇帝划归自己处置的公文,但多少还是有些走神。
二世皇帝没有始皇帝勤政,很“昏庸”的把政务下放给公卿,可对很关键的权力却是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比如军权和高官的任免权。皇帝政务少,脑筋都用在了对未来大势的考虑和布局上,也就出了很多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新奇想法。面对皇帝这些奇思怪想,至少到现在尚还是多与公卿们进行商议后再形成诏令,没有乾纲独断。
公子婴在心里笑笑,二世皇帝就算乾纲独断,如始皇帝一般,朝臣们又能如何?先不说大的军权,就说现在皇帝身边的拱卫力量,近卫是甲、盾、锐三层,再外是郎中军骑,然后是卫尉。近卫之内还有十二锦卫,实际上韩谈又从铁壁军中选了二十四个善搏击的内侍作为日常贴身内侍。
现在的卫尉以内侍军为主,这些内侍除了奴籍获得黔首待遇,列为军卒收入稳定,皇帝还为年老、伤病的失能内侍提供养老助残,让这些因为缩减宫中用度而裁减下来的内侍对皇帝感恩得不行不行的,因为不仅是待遇,而是这种举动说明皇帝是拿他们这些在宫中狗都不如的宫隶当正常人看,显然一旦有事必然会誓死扞卫皇帝……
自从小皇帝被掉包后回归,现在身边真正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忠君之士,自己这个郎中令别说想要重现赵高偷天换日的复杂手段,就算简单的遣人刺驾都无从下手,束手无策。如果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别人就更没法做到。
对了,上林苑里还有三千山地曲呢,那些人对皇帝也是忠心不贰的。
没人能奈何的了皇帝,二世皇帝没有始皇帝的威严霸气,但谁都明白当今皇帝只是不想展现霸气,他的霸气都内敛着,表面显现的是平和加嬉闹,却并非没有真正的力量。
皇帝宠新贵,比如陈平,比如曹参,比如叔孙通,显然是想对原来完全由老秦人主导而僵化的秦法进行改革的必须。这些新贵都来自山东,皇帝用山东新贵实行新政,显然目光是看向山东最终乱平后的治理。
小小的年纪,目光竟然如此深远……公子婴在那个时代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之上,又加上了对这位皇帝小堂弟深深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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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婴在下面胡思乱想着,胡亥已经批完了寥寥无几的奏简,脑袋里也在胡思乱想着。
当这个胡亥皇帝,从二世东巡被掉包算起当了差不多将近一年了,真正成为皇帝则当了半年多。咱们的胡亥此刻突然想,如果没有赵高掉包皇帝的插曲,原本的胡亥也能够认真履政且消除赵高这个不通政务家伙的影响,秦朝的历史又会如何发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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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定原本的胡亥当上皇帝后收敛了自己贪玩嬉戏的性子,认认真真的挑起始皇帝留给他的重担,他大约会停建阿房宫,但可能不会停建始皇陵,因此徭役会撤掉一部分但对山东民心的影响不大。至于陈胜吴广起义,还是会照样发生,吴广攻打荥阳敖仓应该也会继续。周文会不会攻进关中则不一定,因为皇帝知道陈胜造反后必定会加强函谷关的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