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陈胜末路

陈胜心里想着,若是一手炙鱼一手帛绢,恐怕这感伤的意味就更浓厚了吧。

三千骑军中,当初一同举事的戍役已经所剩无多,陈胜继续感伤着,一起从乡亭出来的铁杆兄弟胡武和朱防也被自己杀了。而在现在看得到的人中,恐怕只剩庄贾一个了。

其他的人当然并没有都战死或被铁杆兄弟霍霍死(想到此,陈胜对杀了胡朱二人的内疚感一下减轻了许多),还有一些在吕臣的军中,不在眼前而已。心里虽然知道,可眼睛看不到,陈胜突然对身侧这支队伍产生了极大的陌生感。

为谁辛苦为谁忙?自己当初揭竿而起极大的成分是被逼无奈,但不能否认的是内心中摆脱闾左生活的渴望也起着重要的作用。

咬一口炙鱼,这口味比当王那几个月所吃的珍馐差的太多,可带来的回忆却如此的丰富和值得回味。一个一个的人脸随着鱼肉的咀嚼不停地闪现,周文、吴广、田臧、李归、武臣、蔡赐、张贺、邓说、伍逢、朱防、胡武……或意气风发,或坚定刚毅,或亲切和善……不知不觉中,陈胜的咀嚼停止了,不算凛冽的风消失了,士卒们的来来往往定格了……整个天地都静止了。

陈胜一头从戎车上栽了下来。

从陈郡败出后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中,在东去无望的情况下,陈胜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病倒了。

大泽乡是山东起义的始发地,陈胜吴广起事后随即向南向东发展,大泽乡本身并没有成为战场,几乎未罹兵灾,可在各股大小势力的过境中,青壮也基本流失殆尽。那条短短的集市街上虽然仍有数家小铺开张着,但守摊的不是妇人就是老人,面对着寥寥的街,寥寥的客。街上原有的一间医铺兼卦摊早就关张了,陈胜这一病,竟然是连找个行医术士来诊治都找不到人。

还好,诱拐庄贾刺王的忌高是个真方士而不是个演员,在这年代,医归于术,术士们同时也大都有医的能力,忌高也不例外。刺王的时机未到,忌高自然被庄贾抓着去给大王诊治。

忌高的医术在这个时代算不错的了,为陈胜略一诊断,就知道陈胜从病的角度说不过就是偶感风寒发烧了而已,从医的角度说则是因连番失败内毒过大,这一病也正好是个排毒的过程。

陈胜住进了亭驿里最好的房间,三千护军的营帐以圆阵的形式将亭驿团团围在当中,这种情势下完全无法在刺王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趁你病要你命是做不到的,所以忌高很用心的给陈胜治起病来。

大野泽。

大野泽在山东纷乱的局面中像一个世外之地,身处赵、魏、齐、楚之间,周边诸侯军与秦军往复厮杀,风起云涌,而大野泽就像处在台风的风眼里,竟一直是平静无比。

四野的矛戟剑兵使泽上的商贾船运几近凋零,偶有胆儿大的行商行船入泽,那是真真切切的来找彭越等泽中强人求保护的,而不是在和平时仅仅是个“保护费”的名义,毕竟大野泽畔有个郦商的军队态度不明,需要泽边彭越等势力引领如何避开。这种时候敢于行商之人获利也是极大,所以交出来的保护费也大大高于和平时期。只是,总数量太少了,因为行商的船太少了。单价再高,数量不多,总收入必定缩水严重。

然后就是秦人的威胁。

现在秦锐军屯驻在大野泽南边一线,西北的赵地李良名义上也归属于秦。如果秦人哪天突然看着大野泽不顺眼,发一师来伐,虽然泽匪们依旧可以像往日那般遁入泽内避祸,但真那样就只能天天抓鱼当主食了,喝酒都成了问题。

关键是若此刻秦人来伐,可不比和平年代还要依个律法,现在非常时期,直接抓到就砍头当了军功,你跟谁讲理去?所以泽边的小团伙们开始大范围思考、小范围讨论着如何自保并能够让生活更好一点。

实际上,根本原因是对周边似乎很容易获得的地盘眼红了。

东面北面,周市败亡后留下的原属魏国的县乡几乎是真空状态,秦人没有那么多精锐军分散驻守;西北赵地,李良的精力都在如何防范原来武臣的残余势力反攻倒算,所以军力收缩到邯郸郡内,连巨鹿郡都没放多少军队,因此也有部分县乡属可纳入囊中之物。

只有南边秦军太多太强悍,不能碰。现在南边秦军虎视眈眈的看着泗水和砀,大野泽没什么压力,可要是不留神去招惹一下,秦人像风一样在泽边扫荡一番,那可真的自找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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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能碰,哪儿不能碰,这事儿必须看得准准的才行。谁能看准?似乎只有彭越这个过去就是大伙儿公推老大的家伙,而且彭越身边还有个红鼻子老头,据说是个策士。

于是,彭越的村子彭越的家,前来拜访的乡里乡亲们又开始多了起来。本来前数月大家曾络绎不绝的来拜望过,只是当时彭越说情势不够明朗,还需要看看。现在大家看来看去,有真空状态县乡的利益可图,有秦军的威胁需要防御,彭越的口风也就慢慢有些松了。

只是虽然在大野泽边彭越的名号很响亮,但单纯论手中所能把控的实力却不是最强,甚至还相对偏弱一些,在泽边只属于中下水准。因为当初彭越建议大家为了避免吃流卒的亏,相互间先把十数人到数十人的小团队抱成较大的团伙,泽边还真的慢慢就形成了五、六个数百人的大伙。可彭越教会了别人,自己却没什么大动静,依旧还是本村加周边百十人的团伙。

彭越虽然慢慢开始赞成整个大野泽聚成一股力量,但对当整个泽匪团伙的大头领却一直三心二意。凡是来访的大团伙头目说要以彭仲为首领,彭越同学就逊谢不已,说大泽之上有能力者为先,数月以来我也没啥发展,还是这么点儿小力量,显然说明我彭越能力不足啊。

“仲啊,”那个被传为策士的酒红鼻子老头郦食其,大张着两腿坐在地上灌着黄汤子,对刚刚送走一拨访客后进门的彭越说:“他们对你极力让贤是个什么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