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心中暗暗竖大拇指,这个曹参够聪明,也够胆大。朝臣当中除了完全知情的公子婴、陈平等人,或许其他公卿们因他一直想要闭关自守而会去猜这一点,但敢于直言说出的到现在为止只有这个曹参。
史官在座,胡亥也不宜把这种阴谋直接说出来,很自然的摇摇头:“楚军强悍,太尉府在军谋台做过多次泥盘推演,王离那边在项籍将渡河水时也在军中做过推演。我在推演中将楚军战力设定较高,从王离的战报的实际战场对阵结果看,也不算我高估了楚军。”姚展这时泡好了茶放在胡亥手边。
胡亥端起瓷碗吹了吹茶叶,示意姚展也给曹参上一份:“我一向知道卿乃文武大才,你要有兴趣,我准你去查太尉府推演结果和王离的所有战报。”
小主,
曹参轻轻摇头:“圣上所言臣安敢疑之,臣也想过山东兵事,若大将军离攻巨鹿不下,这种局面是有可能的。”
“赵将李齐,和代王李左车一样,都是赵武安君后人,守城能力很强啊。”胡亥放下瓷茶碗,“好在王离从巨鹿城下退走去迎战项籍时,这个李齐出城意欲夹击秦啸,却被有所防范的秦啸给斩杀了。”
曹参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接这个话茬:“上卿按圣上之意邀臣参与守御关中的方略制定,臣惶恐,谢圣上信任。臣愚钝,不知圣上诏臣参与哪些方向的方略呢?单就关中防御而言,太尉与上卿都有足够谋略。”
胡亥直言不讳:“卿要参与的,就是对刘季的防范。单说军事防御确实如卿言,有太尉与上卿足矣,卿要做的是,以卿对刘季的性格为人做事方式的了解,好好想想用什么方式阻止他对关中的觊觎。要知道,无论是刘季挥军攻秦关,还是秦军守关隘,都是要死人的。”
“怀王之约一出,楚军兵分两路,其中一路就是刘季。刘季从出砀郡时的万卒,现在已发展到六万卒,项籍所领援赵军也不过七万卒。卿当记得我一直想要闭关自守,然后让山东各势力之间内斗,然后我再对付最终胜利者。卿可细思当前山东各诸侯中,除了刘季和项籍,还有谁真有灭暴秦的强烈想法呢?”
胡亥又喝了口茶:“项籍灭秦一是为项燕和项梁复仇,二是想在天下称霸,让诸侯都以其为尊。刘季灭秦,则主要是冲着关中王而来。现在楚国出现了这两大势力,刘季肯定不敌项籍,如能在关中称王,则可以秦关为屏障,躲项籍远远的,并且不怕项籍来攻,他的思路与我闭关自守的思路是一样的。”
曹参嘴边流露出一丝自嘲之色,但在皇帝注意到之前就马上就收了回去:“圣上的意思是,臣想法让刘季打消攻秦以避免自身实力受损,把这些实力用来日后跟项籍争山东之雄。待到刘季称雄之后,圣上出秦川之兵再灭掉刘季?”
“并不一定非要灭掉他,”胡亥一脸正色:“他若到时肯降于我,我也不在乎拿出一郡甚至两郡之地给他封王封国。当然了,如果他觉得自己既然一统山东而膨胀,不愿接受,那也只能用甲兵说话了。”
“圣上既然说刘季也想以秦关为屏障来隔开日后项籍可能的讨伐,但若刘季不能得关中,又能以什么为根基去与项籍对决呢?”曹参觉得皇帝颇有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粮草的意思。
“刘季攻雒阳不得而走伊阙,显然是去与张良会于颍川。得不到雒阳自然也就无法走函谷,或从轵关陉入河东。那么就只剩下一途,就是破武关而入。欲破武关必先取南阳郡,我可以把南阳郡让出来给他为根基,他还可以再取南郡。这两郡距彭城都甚远,项籍肯定没什么兴趣占据,就算占据了,我也可以助刘季夺回。你呢,你可以将深耕和蜀地两季稻麦轮种的方法授与刘季,南阳和南郡因此可得丰产。卿以为如何呢?”
这特么典型的就是养猪啊,君欲取之当先与之,把猪养肥了再杀,曹参不由得暗自腹诽小皇帝。
“若刘季一统山东后卿能说服其降秦,那这两郡朕就封给他,又能如何?”胡亥可不知道曹参的心思,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臣懂了,圣上是要臣想法说服刘季不要攻武关,保存实力以待与项籍争山东。”
“Bingo。”胡亥冒出一句英语,突然意识到这玩意儿没人听得懂:“答对了,我就是这意思。当然,愿意不愿意还看你自己,不愿意也不算违诏。”
“臣愿意领诏。”曹参很痛快,倒让胡亥有点惊讶。
看皇帝有点小惊讶,曹参略带苦笑的拱手行礼:“臣虽知圣上是在利用刘季,而且臣也知刘季一统山东后极大的可能不会听臣劝说降秦,但在圣上闭关自守下,诸侯军伐秦并没有任何胜算。待各路诸侯退兵立国自保,没了伐秦的心思,若圣上不给刘季在南阳及南郡安定发展的机会,则刘季且莫说与项籍争天下,自保都是做不到的。秦军只从武关、江峡出,刘季又如何是秦军的对手?臣若帮刘季,至少能让他多活些时日,同时也能让南阳和南郡的百姓安定。”
“你能这么想,大善。”胡亥放松了下来:“已经入秋了,你这个司农卿应该是最忙的时候,不过还是把农务尽量放给属吏们吧,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去联络刘季,要不要亲自去武关乃至宛城,都随卿自主。另外就是,要防着刘季属将将卿视为叛者,所以一定不要涉险。我很愿意拨给你一些三卫加上山地曲卒随扈,但卿若觉得这些人是监视你的,那也可以不要。”
“臣谢圣上关怀。”曹参早就很忠于皇帝了,所以心地坦荡:“臣也谢圣上给臣配备随扈,臣还是需要的。”
胡亥笑了:“卿甚好,朕心甚慰。”
看皇帝高兴,曹参突然想起一直想要跟皇帝请求的一件事:“呃,圣上,臣斗胆向圣上请诏,在关中、巴蜀深耕和双季植粮之法广获收益后,是否可以为农人减租赋?若农产高,租赋低,对劝农桑推动甚大,而因产量高,租赋收入并不会缩减。臣曾记得圣上用过‘双赢’一词,臣觉得这也是双赢之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胡亥笑容收敛起来,想了想怎么措辞:“你想过没有,粮产增加后,农人家中多余的粮食怎么办?”
曹参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可以由官府收购,储做仓粮,也可销给种植桑麻的农人。还有,圣上不是一直忧心粮秣不足,无法在山东平靖后赈粮么?”
“官府收购,钱帛又从何来?”胡亥笑容再现:“你要减租赋,虽然朝堂收入不减,可也不增,要收购多出来的粮食,钱帛呢?总不能只管铸钱吧。铸钱,是有足够的货产可用这些钱来表示,否则钱铸多了,钱也就不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