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府偏厅,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正坐立难安,眼见那管事太监从外面进来,忙堆笑迎上前。
还不等她开口,那管事先就摸出两张银票递了过来,妇人一愣,原就不安的脸上登时显出惶恐来,也不接那银子,只颤声道:“刘公公,这莫不是、莫不是没见着焦大人?”
“自是见着了。”
刘公公一句话,那妇人脸色越发差了,她原是上午听薛家传话,说初十那日请了焦顺代为下对月贴,又听说焦某人得了钦命差遣,要来宫里督造什么器械,这才起了狐假虎威的心思。
可若是那焦顺不近人情,当场拒绝自己借势,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正自惶恐悔恨,那刘公公忽然展演一笑道:“你既有这关系,怎么不早说?拿着吧,干爹吩咐了,往后都是自家人,也没必要再来这些虚的。”
“这怎么成、这怎么成?!”
听到‘自家人’三字,妇人原本的惶恐登时都化作了惊喜,与刘公公推搪了一阵子,最后也只勉强收回了其中一张银票。
两人都觉得此行不亏,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等拿着内府的票凭出了宫门,夏夫人还有些难以置信,她虽然想到了要狐假虎威,可也万没想到效果会有这么好!
怕就是荣国府两位家主齐至,也未必能有这等效果吧?
夏夫人一路恍惚,等到了家里才缓过神来,遂下定决心等到初十当日,必要竭尽所能的款待焦某人,好借机抱紧了这条粗腿。
而后她便又想起了女儿的脾性,当下忙寻至女儿院中,打算提醒她届时一定要收敛些——虽然解释夏金桂不用和焦顺照面,但随行的薛家仆妇,却肯定是要来拜见一下未来少奶奶的。
结果到了女儿院里,老远就听堂屋里有人哀嚎痛哭,夏夫人心知必是女儿又在惩罚下人,不由的暗暗叹气。
盖因父亲早逝,又是独女,夏夫人对夏金桂娇养溺爱,百依百顺,遂养出了她横行霸道的性情,对自己尊若菩萨,将他人视若秽土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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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她小名叫金桂,就不许别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凡有不小心误说出一字者,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
今年开春时更是闹出了人命官司,也亏得夏夫人上下打点,才好容易将这事儿给压了下去,并不曾流传在外。
而这正是夏夫人急着嫁女的真正原因,心想着自己是治不了这女儿了,倒不如找个能降服她的,早早打发出去,免得日后生出大祸来。
故此听闻薛蟠凶名在外,夏家非但不怕,反觉得正好般配。
至于夏夫人有什么青梅竹马,准备嫁完女儿就坐地招夫云云,实则尽是外人臆测,并非事实。
却说夏夫人进门之后,果见一个丫鬟身上扒的只剩小衣,正被两个妇人按在地上鞭笞,而裹着一身雪白狐裘的夏金桂,则正歪在榻上嗑着瓜子,吹弹可破的脸蛋上尽是讥诮。
“别打了,都下去吧!”
夏夫人无奈的挥退众人,走到近前跌足道:“我的小姑奶奶,这眼见就要成亲了,你能不能先消停几日?!”
夏金桂慢条斯理的啐出瓜子皮,又用茶水漱了漱口,这才不以为意道:“她犯了错,我让人打她,难道不应该?”
“那你也……唉!”
夏夫人待要呵斥,见女儿已经不耐烦了背转过身,只好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左右也没几日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只是初十的时候千万收敛些,替薛家来下对月贴的可不是一般人,乃是最近名声大噪的焦顺焦畅卿,他……”
“是他?!”
夏金桂一骨碌爬起来,明眸善睐的美目里满是兴奋之色:“我听说这人身高近丈、青面獠牙,曾以一己之力打的上千书生狼狈而逃……”
“你这都是哪儿听来的?”
夏夫人哭笑不得,忙打断了她的描述道:“焦大人又不是什么恶鬼,怎么会生的青面獠牙?”
“那您见过他了?”
“这倒没有。”
夏夫人说着,见女儿把樱桃小嘴一撇,似还要与自己辩驳焦顺的长相,忙抢着道:“不过方才我在宫里跟他搭上了关系……”
说着,将之前的事情不无夸张的复述了一遍。
最有又叹道:“内府的欠款有多难要,你也是知道的,偏那焦大人连面都没露,就轻而易举解决了这事儿,甚至那刘公公还想把银票退给我呢——咱家要是能借机攀上焦大人这条粗腿,往后就再不用愁了!所以……”
她正要说‘所以你初十务必乖乖的’,不想夏金桂突然反问:“所以妈妈当初怎么没把我说给这焦大人,偏弄个薛大傻子恶心人?!”